近處是一條筆直寬闊的南北走向的官道,應是因翟讓、張須陀兩部合計數萬的敵我部曲,此際正在南邊十幾里外列陣、將戰的緣由,官道上現下并無人蹤,空空蕩蕩。
遠處是如帶的河水、金黃的田野麥浪,以及幾個鄉村里落,分布於田間,在視線可及之處。
李善道蹲在本部將士的最前邊,距離林子的邊沿只有三二十步遠,這里的樹木較為少些,枝葉不如林深的地方茂密,時當近午,光照充足,可以感受到陽光曬在身上的熾熱。
從林外吹來的風,拂到臉上,也是熱的。
秦敬嗣、王須達等皆在他的左近。
王須達很緊張,盡管林外明明可以清楚地看到,沒有行人,他不由自己地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二郎,這都快晌午了,你說翟公今天會和張老狗開戰么?咱們今天會能出戰么?”
迎戰、列陣,不一定代表就會開戰。
也許列好陣,兩邊對峙半天,都找不到對方的漏洞,於是也就都不敢輕舉妄動,或者小范圍地試著打上了一打,結果都沒能占到很大的便宜,未能將對方的陣腳打動,那么雙方就有很大的可能,會就此結束當天的戰斗,彼此退兵,到次日、抑或其它的時候再戰。
有個詞叫“相持”,描述的大致就是這種情況。
相持時間長的話,幾天、十幾天,以至幾個月,都是有可能性的。
但翟讓部和張須陀部的今日此戰,肯定不會存在“相持”的可能,李善道篤定地說道:“蒲山公對張須陀的判斷,很是準確。他確是驕而狠。這么些年來,他沒打過敗仗,翟公所率的雖是咱瓦崗的主力,然兵力人數,亦不比張須陀部多多少,和王薄、盧明月動輒數萬、十幾萬的部曲相比,更是沒法比,則張須陀肯定是根本沒把翟公等當回事。翟公今既迎戰,那張須陀一定會急於求勝,若我所料不差,這會兒,張須陀沒準兒已在猛攻翟公陣了!”
王須達說道:“這就是說,二郎,今天咱們會出戰?”
“三郎,你怕了么?”
王須達強笑說道:“怕甚么?跟著二郎打仗,咱還沒打過敗仗!張老狗兇是兇,俺卻不怕他!”
“三郎,你不早想把你的妻兒接到身邊了么?這場仗只要打贏,你不但你的妻兒你就能接來,且也不必在山里寨中住了,滎陽、東郡各縣,隨你挑,你想你妻兒安置何處,你就安置何處!”
韋城迎擊羅士信那一仗,王須達記憶猶新,一個羅士信,都險些打不過;又前些日的封丘城外營一戰,一個蕭裕,便把李善道的營攻得岌岌可危,——張須陀部的兇悍,實非虛言。
而今日翟讓之此迎戰,是張須陀親引主力與戰,翟讓能不能頂得住?若是頂不住,那就算是翟讓部逃到了林子這里,可他們不再是“佯敗”,而真的是成了“潰兵”,則又李善道、李密這兩部千余的伏兵,到那時候,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怕敢一露頭,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王須達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接他妻兒來,固是他的期待,但在這時,自家的性命都即將要陷入危險之境的當頭,他又怎還顧得上這點期待?如果今天真的伏兵需要出戰,只希望翟讓部千萬要頂住張須陀部的攻勢吧!千萬不要“佯敗”成了“潰敗”!他這樣乞求想道。
官道上,南邊,數騎疾馳而來。
李善道等停下說話,注目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