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百余步外的這三四百瓦崗步卒,前排的戰士往兩邊讓開,露出了后邊的強弩十余具。
這些強弩,是趕過來支援的李密的部曲帶來的。
十余支弩矢早架在了弩上,同時射出,疾射向沖在最前的張須陀!
箭矢相比好擋,弩矢力大,卻是難擋。
張須陀左支右絀,勉強擋開了兩支弩矢,胯下坐騎哀鳴一聲,沖勢止住,踉蹌了幾步,能夠感覺到,它盡力地支撐著身子,不想摔倒,可終究支撐不住了,前腿一軟,摔倒在地。——但雖是摔倒了,因它在盡力支撐,不是猛然摔倒,是慢慢地摔倒,張須陀因并未被拋到馬下。
跟著坐騎摔在了地上,張須陀手中的長槊被拋出甚遠。
他從馬身下抽出腿,張眼看之,見是馬的前胸上中了一弩。
弩矢深深刺入了體內,鮮血如似泉水噴涌。這馬將頭扭轉過來,兩只大眼睛,滿是依戀的神色,伸出了舌頭,試圖再舔一舔他的主人,力氣、生命隨鮮血的噴涌而盡流逝出了,差一點就能舔到張須陀探出的手時,這馬雙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來,舌頭垂了下去。
“阿奴!”張須陀已經沒有時間給他的馬抹閉上眼睛,百十步外的那數百瓦崗將士喜出望外地揮舞著兵器,亂喊著“擒殺張老狗!擒殺張老狗”,蜂擁殺了上來。
剩下的十余從騎、數十親兵部曲跟隨沖到。
一個從騎俯身探手,連聲急呼:“明公,快上馬來!末將奮死,護明公殺出!”
上、或不上馬,已經沒有差別了。
弱冠從軍,先從史萬歲、繼從楊素,征戰南北,雖屢立功勞,一直不得顯名,直到近年,天下叛亂,才得以四十余之齡,一展智略材勇,先后擊破各路義軍何止數十萬之眾!自己的畫像,被今上在宮中觀之。卻惜乎!本以為一鼓可破的翟讓蟊賊,居然使自己兵敗身危。
曾經跟從過的楊素寫過的一首詩中的兩句,浮現張須陀的腦中。
張須陀沒有去接探來的手,躍身而起,悵然慨道:“‘兩河定寶鼎,八水域神州’。惜乎!大好河山!天子托我以重任,而今為小賊敗之。兵敗至此,何面見天子!今,唯死而已。”
從騎著急地叫道:“明公!明公!”
弱冠以來的從軍、征戰、壯志、豪情,走馬燈般的在張須陀眼前掠過,他嘆道:“我死不惜,我亡之后,河南道諸郡將成糜爛!上負圣恩,下不能蔭子孫以金紫,可死矣!吁乎兮,顧望此生,年五十余而前塵如土。”命令從騎等,“賊必來爭我,君等且莫顧我,各勠力求活去吧!”
“擒殺張老狗、擒殺張老狗”的喊聲越來越震耳,那數百的瓦崗戰士已殺至近前。
他抽出刀,神威凜凜,舌綻春雷,迎對殺來的這數百瓦崗小賊,奮喝道,“吾張須陀也!”
數百的瓦崗戰士殺到。
張須陀的那十余從騎、數十親兵部曲,不過略招架片刻,即被沖散。至少三四十個瓦崗的戰士,一起撲向了張須陀!張須陀橫刀劈砍,連殺數人,復大喝一聲:“吾弘農張須陀也!”
圍殺他的瓦崗兵士被他的神勇所懾,向后退開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