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張須陀時,李善道就比較佩服李密的膽略了,今次成功地打下了興洛倉,所得竟然這樣的豐富,他對李密的膽略,確然是越發佩服了。
正如他所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么輕易的興洛倉就被瓦崗義軍打下了,那不妨可以一問,既然這般輕易,為何別的義軍沒有來打的?又甚至,為何翟讓一直遲遲難以下決心?簡單點說,“輕易”的背后,正證明了李密過人的膽略、準確的判斷。
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一時之梟雄、霸主,即便是后來未有能夠成就帝業,可果然也都是人杰之流,絕非尋常人可以相比。盡管有著前世的知聞、眼界,李善道自問之,現在的他能和李密比么?他嘿然地搖了搖頭,卻是自己清楚,無論名望、膽略,抑或哪怕是在兵法上的造詣、在學問上的研究,乃及個人的武力,他只怕現下都是遠不能與李密相比。
——唯一能夠使他在李密這等的當代梟雄面前,不至於自慚失措,還能在心理上使自己不致於仰視李密,尚能夠以平等的姿態來看待李密的,說到底,也還是只有他前世的知聞。
周邊沒有外人,高丑奴卻是打下興洛倉的興奮催動之下,不由地說了句“政治不正確”的話,他咧嘴說道:“蒲山公……,哎呀,也真是,郎君,在來打興洛倉的路上,小奴還在尋思,翟公對打興洛倉一直遲疑不決,這興洛倉恐不好打,真要打不下來的時候,無論如何,小奴也一定得保得郎君的萬全,卻實不意,這興洛倉,一鼓就打下來了!於今轉頭看看,翟公此前的猶豫,不免多余。早知道這么好打,早該來打!咱瓦崗義軍,現下也早已是百萬之眾了!”
“丑奴,你這癡漢!你這叫什么話!”李善道板起臉,訓斥說道。
高丑奴趕忙收起樂孜孜,拿出恭敬知錯的嘴臉,說道:“是,是,小奴錯了。……敢問郎君,小奴錯在何處?”
“翟公那不叫猶豫不決,知道么?你說一定得保我的萬全,豈不聞兵法云之,‘謀而后定’?又云之‘廟算多者勝’,翟公一直來的猶豫不決,才是真正的為保‘萬全’。”
高丑奴恍然大悟,說道:“是,是,妙算多者勝,郎君教誨的是。翟公向來神機妙算,這是不消說的!小奴愚鈍,未能理解翟公猶豫的深意,是小奴的大大的不對。”
“罷了,你不必胡扯八道了。”李善道環顧李良、高曦、陳敬兒、張懷吉等人,叮囑他們說道,“切記,我等是翟公的部曲。就算打張須陀、攻興洛倉,此皆多蒲山公之功,可若無翟公,蒲山公再有膽略、再有謀略,他能打得贏張須陀、打得下興洛倉么?蒲山公的確有功,可他的功是獻謀策之功,我等身為翟公部屬,外人面前,切需分得清主臣,萬不可說錯了話!”
這通叮囑,不是李善道心血來潮。
卻自打贏了張須陀以來,瓦崗義軍上下,包括李善道營的部分將士,每當提及李密,都已是敬佩萬分,以至李善道聽說,有的將士私下里議論,若瓦崗義軍的主將是李密的話,瓦崗義軍的發展定然會更加的好。
不管是從“義氣”的角度說,還是從歷史的走向說,李善道深知,他都決不能與李密扯上關系,因而他其實是早就想提醒、叮囑一下高丑奴等人的,不要忘了他們這部人馬的身份歸屬。
他此時的這通話,正是因此而來。
借高丑奴此句“政治不正確”的話的機會,將他的提醒、叮囑,說與了高丑奴、高曦等人。
高丑奴等都不是傻子,俱知曉輕重,聽完李善道的叮囑,皆是凜然應諾。
李善道在收回視線之前,又在倉城北邊碼頭上的那面李密的將旗上看了一看。
李密的黃色將旗鑲著象牙,垂著流蘇,高大威武,離得遠,看不到旗面上的字,然可想象出來,旗面上的“蒲山公”這三個大字,在輕松地攻下了興洛倉之當下,必然是愈顯眼奪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