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說,他現下面臨的客觀形勢,比楊玄感當時面臨的客觀形勢更加的只能選攻洛陽。
好歹楊玄感當時,跟著他造反的將士,還有關隴子弟,李密現在的部曲都是哪里人?翟讓、周文舉、李公逸等,俱是河南、山東人;郝孝德等是河北人;就連他的嫡系王伯當部,也是河北人,他手底下,簡直是一個關隴子弟都沒有,這種形勢下,他怎么能去打長安?
唯一擺在他面前的最好的選擇,就是接下來攻打洛陽。
只有把洛陽打下來以后,他才能更進一步地鞏固軍心,更進一步地提振他在軍中的威望,隨后,以洛陽為根本,再作更下一步的軍事計劃。
李密為何選擇下一步打洛陽,其中原委,李善道一清二楚。
卻此際聞得劉黑闥此言,李善道頓起了好奇,聽劉黑闥的意思,他像是有更好的方略?便就問他,說道:“打洛陽不是上策,敢問賢兄,則兄以為,打哪里是上策?莫不是長安?”
“長安?長安不成。長安太遠了,咱們在關中人頭也不熟,長安至少目前打不得。”
李善道心念轉動,已然猜出了劉黑闥的選項,笑道:“我知道了,賢兄說的是打江都。”
“正是!賢弟,昏主現就在江都,而江都周邊,俺聽說,現亦是義軍遍布。其內名頭最大的共計四人,杜伏威、李子通、左才相、林士弘。而這四人中,又杜伏威、李子通、左才相皆山東英雄。那如果魏公與他們勾連互通,彼此相約定后,麾軍東向,便攻江都,何愁江都不能破之?江都一破,昏主授首,天下百郡,不就盡入魏公之囊中了么?”
李善道嘿然良久,嘆道:“賢兄此策,誠然好策,然有一點,賢兄忘了。”
“哪一點?”
李善道意味深長地說道:“有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杜伏威等是英雄,魏公亦英雄也。”
杜伏威等,特別杜伏威,與一般的義軍首領不同,人家而今亦是擁眾數萬,稱霸一地,李密的威望,還不足以號召杜伏威等屈身為臣;讓李密聽從杜伏威等的命令,李密也是萬萬不肯。固然如果兩邊合兵,江都不是沒有攻下的可能,可便這一個主從關系,就斷絕了這種可能。
劉黑闥嘿嘿一笑。
“賢兄又笑什么?”
劉黑闥說道:“賢弟,這要換了俺是魏公,只要能先將江都攻下,擒下昏主,將隋室推翻,那就算是需要俺先作低頭,假意愿推杜伏威等為主,又有何妨!”
李善道啞然,片刻后,露出佩服之色,稱贊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兄者,大丈夫也!”
“大甚么丈夫!咱田野小人,魏公的面,咱都見不到,縱是見到,這話,魏公也不會聽的。”
李密肯定不會聽,先自愿為臣,后再反目,這不成了反復之徒了?名聲將會大壞。
不過由得此言,對劉黑闥“機詐”的性子,李善道卻是多了點了解。
劉黑闥不再去思慮李密接下來欲攻洛陽此事,揮了下手,像是把這件事揮走到了一邊,笑道:“賢弟,管他魏公接下來是不是要打洛陽,咱兄弟,只管將黎陽倉取下!只要能將黎陽倉取下,便是魏公攻洛陽不順,你我兄弟也無甚可憂的了!”
好賭、有賭性、機詐,是劉黑闥的性子,從小無賴輕俠,講義氣也是他的性子。
自與李善道結義之后,隨著與李善道的了解、感情加深,漸至於今,他已是不把李善道當外人,真是把李善道當成了兄弟對待,大部分的話,在李善道面前,他都不做隱瞞,直言直語。
“你我兄弟也無甚可憂的了”,這句話的意思,包含的內容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