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善會蓑衣沒有穿,傘也沒空打,淋得落湯雞似的,趕到城門內時,接應已經來不及了。
依稀地望見,仿佛潑水般的雨下,泛濫的城壕水面外,點點的拒馬和鹿砦遠處,兩支賊兵分從左右,從雨幕中殺出,抄住了出城的那五百步騎的后路。
左邊那支賊兵,居首者馳馬揮槊。
右邊那支賊兵,居首者也騎著馬,但用的不是槊,像是兩條鐵锏或鐵鞭。
兩賊將所率的賊兵各有千數,少數乘馬,大多徒步。
乘馬者先已迅速馳沖到己部那五百步騎之中,瞬間就將本即處在分散狀態的己部步騎沖得七零八落,緊接著,賊兵步卒奔到,——兩邊賊兵加起來,總計近兩千人,比之己部的五百步騎,占據壓倒性的兵力優勢,雪上加霜的是,原在后逃的清障賊兵中,亦有數百於此際掉頭殺回,卻是三面圍擊!己部的那五百步騎在賊兵的包圍下,已然是后路斷絕,陷入重圍。
楊善會看到:兩隊相鄰較近的本部步卒,好不容易會合在了一起,然在試圖合力向城門方向突圍的時候,卻被使槊的那個賊將,引四五騎,一個沖鋒,就不但阻止了他們突圍的企圖,并且再次地將他們沖散。賊兵步卒中的一部,將本部的這兩隊兵士重新包圍,向內壓殺。
城頭上的鼓聲、號角聲,不復激昂,聲音變小了,也雜亂了;守卒的歡呼聲也消失了。
擔負接應任務的五百守卒的軍將,心急如焚地向楊善會請戰:“楊公!俺們殺出去吧!”
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雨了,地上非常的泥濘。
剛才守卒出襲,追殺清障賊兵的時候,就時見有守卒、抑或清障賊兵摔倒。
這時兩千多賊兵三面圍殺五百守卒,比之剛才的追擊戰,變成了圍殲近戰,戰斗中摔倒的敵我兵士更多了。楊善會的視野中,但見摔倒的不論是己部步騎,還是賊兵,無不是摔倒后,立刻爬起,繼續投入戰斗,奮力搏殺。他知道,圍攻己部步騎的賊兵,必是李賊部的精銳。
大雨模糊了視野,楊善會轉望門洞對著的這片遠處戰場的兩側,除了雨,他甚么也看不到。
出襲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上頭,不能追殺太遠,卻怎么出城的這五百步騎,還是追出了這么遠?也是因為雨太大的緣故么?讓他們不能準確地判斷他們追到了什么位置?
結果中了李賊的誘敵之計!有一誘,不排除就會還有二誘,這個時候,怎么還能再派兵出救?添油戰術,兵家大忌!可這出襲的五百步騎,泰半是跟著自己廝殺多年的老兵、精銳!
救,是沒法救了。
而若不救,五百精銳將盡喪賊手。
不可不救!這五百精銳若是盡喪賊手,受損的不止是守城的力量,士氣且還會再受打擊。必須得救!楊善會心痛如絞,緊按胸口,啞著嗓子,說道:“持弓弩出至吊橋,以作接應。”
救,是必須得救。
可這個救,也只能是裝裝樣子罷了。
“楊公,快看!那賊將?”一個從吏叫道。
楊善會瞥見,是持锏或鞭的那個賊將,不知是因泥濘,還是被己部兵士打到了,他的馬摔倒在地,他也滾落到了地上。賊兵已完成了包圍,一個賊將摔倒不摔倒,已影響不了戰場上的整體上的走向。楊善會未有多看,回身上城,低聲說道:“從仆還謁明府,請此戰失利之罪。”
……
高延霸一骨碌,從地上爬起。
呸呸連著幾聲,吐出吃到嘴里的泥,罵道:“關鍵時刻,你給你家老公馬失前蹄!”他個子高,尋常的馬不好騎,這匹坐騎是難得選出的一匹,頗為高大,到底不舍得踢,收回了踢一半的腳,令道,“去看看!把老子的心肝摔壞了沒有?”索性不再乘馬,舞起鐵鞭,接著追殺。
追殺的是他剛才覷準的一敵,這敵穿著鎧甲,甚是悍勇,已是連殺傷了四五個己部的精兵,顯是出城守卒的一個驍悍軍將。身高體長,兼以那軍將正被一火己部兵士圍攻,走脫不掉,高延霸三兩步追到,大喝一聲:“你家老公來也!兒郎們閃開,且看老公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