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物理上的進攻可以停下,攻心可以再使一使。李善道令人到河內城下,高聲告知城中,已調精銳南攻河陽縣城;又在城外搭建高臺,復來了一手周邊鄉里父老獻羊酒的仁民場景。
城中的守卒、守將、郡縣官吏等等,耳聞此言,眼見此幕,士氣愈低,人心愈慌,不必多言。
黃君漢佩服地說道:“二郎,這幾個月,俺不僅經常聽到你的捷報,私與翟公、徐大郎、單公等飲酒時,翟公等對你也盡皆贊不絕口。單公說以前沒瞧出來,二郎你在用兵上這般的具有才能。單公、翟公等之所贊,當真半點不差!今次與二郎重見,你的部曲令行禁止,這兩日攻城,無不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已然是令俺艷羨;計謀上,二郎你更出眾,俺望塵莫及。”
“雕蟲小技,談不上出眾。至若令行禁止,其實無甚竅門,為將者只要賞罰嚴明、愛兵如子,將士們自就愿從令效力。”誰不喜歡聽好聽話呢?李善道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嘴上很謙虛。
黃君漢也是帶兵的,“賞罰嚴明”、“愛兵如子”,這兩條說來很容易,他卻知道,行之甚難,不覺嘆道:“咱瓦崗軍中,治軍最嚴明的,當數徐大郎。然依俺看,徐大郎部也不如二郎部。”
這可以理解。
徐世績部也許確如黃君漢所說,在令行禁止方面,不如李善道部,但這不代表徐世績的治軍之能不如李善道。是有客觀原因的。徐世績部系是與瓦崗系的諸多部隊、其它外來投奔的諸多營頭混合在一起的,其部將士難免會受到別部的影響。這在治理上,就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李善道軍不然,其軍現已是半獨立狀態,自入河北以今,一直都是李善道說了算,將士們不怎么受外部的影響,此其一;各營的營將如秦敬嗣、高曦、高延霸等等,也都是他的心腹爪牙,是他帶出來的,當然亦甘愿聽從他的命令,按他的指令治理本營,此其二。
但話再說回來,就算徐世績部真不如李善道部軍紀嚴明,能戰敢戰,徐世績以前是李善道的主將,現也還是他的上官,對黃君漢這話,李善道卻因而立刻說道:“黃老兄,前幾天初見劉將軍時,我就說了,我本是個鄉野村夫,我知甚么帶兵之術?能湊湊合合地拉出現在這么一支部隊來,第一個感謝的人是誰?便是徐大郎啊!我的第一本兵書,就是徐大郎贈與我的!”
黃君漢是重義氣的好漢子,——要不然翟讓被抓進監牢后,他也不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將其釋走,這時見李善道已隱然“一方諸侯”,仍對徐世績執部屬之禮,愈是感慨了,說道:“早前在寨中時,就覺二郎重義,非比常人,恨當時負寨門之任,少得閑暇,未能與二郎多會。”荷包里摸出幾顆金豆,笑道,“這是二郎贈俺的金豆,俺保存至今,物歸原主吧?”
“老兄!你莫與我說笑了。要說起來,當初我能投入寨中,我還得多感謝老兄!是老兄你放我進了寨。你老兄當時如是我把拒之寨外,愚弟今時,逢此世亂,恐是早成一餓殍矣。”
兩人相對而笑。
黃君漢將金豆收回,摸著胡須,沉吟了下,問道:“二郎,河陽一下,河內城應就好打多了,就算其仍不肯降,再攻上幾陣,當也就能攻下來了。河內陷后,未知二郎下步是何用兵之意?”
“河內郡西的濟源、王屋兩縣,北控軹口陘,由此北上,可北入長平、上黨、太原等河東諸郡;過此兩縣向西,則通絳郡、河東郡;自此兩縣渡河,西南而行,過澠池,即弘農、上洛郡,可直扣長安。……黃老兄,我打河內前,在給魏公的上書中,已向魏公分析了濟源、王屋兩縣的重要性。打下河內縣城以后,下一步自是西進,趁勝再進,一鼓作氣,取下此兩縣。”
如前所述,河內東接河北、南向洛陽、北通河東、西近關中。
東、南兩面不說。
“北通河東、西近關中”,只就這兩面來說,關鍵之重點便是都落在濟源、王屋兩縣。
“北通河東”的軹口陘在濟源境內。
郡之最東邊的王屋縣,西與河東的絳郡接壤,由此亦可進入河東。
而從王屋、濟源渡河南下,正對著的是洛陽,西南方向則便是弘農、上洛兩郡。上洛郡的郡治上洛,即后世之商縣,直線距離長安,不過就是二三百里地遠近了。
李善道為何在打魏郡時,本來計劃的是接著打武安,但很快改變計劃,決定了武安、河內一起打,并且河內還是他親自帶主力來打?所為者,還不就是因為聽聞到李淵將入關中,——現在李淵已不是“將入”,而是“已入”了,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要先把河內占住。
換言之,他打河內的主要目標,不是在給李密的上書中,提及到的“打下河內后,就可對洛陽、王世充等部隋兵形成夾擊之勢”,而實際上,是在為下步威脅太原、威脅關中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