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竇建德不知該怎么接話。
李善道亦沒想著讓他接話,贊嘆了幾句后,令將這封招攬書轉與屈突通、李靖等看。便屈突通等人一一傳遞,飛快地各觀覽一遍。信呈回到了李善道的案上。李善道再次拈起,笑問屈突通、李靖,說道:“屈突公、藥師,宇文化及這封招攬書的文采、書法何如?”
屈突通與李靖相視一眼。
李靖的官職現比屈突通高,卻年紀、此前為隋官時和在李善道軍中的資歷皆不如屈突通,他謙虛為上,便未開口,請屈突通先發言。
屈突通若有所思,回答說道:“大王,宇文化及部中,論以文膽,虞世基為首,于士澄次之,這封招降書的文筆,也許即出於他兩人中一個之手。而這字跡,臣辨認出來了,當是虞世南所書。虞世南乃虞世基之弟,與虞世基齊名江南,初兄弟并為陳臣,入隋后,時人謂之‘二陸’,比之入晉之陸機、陸云兄弟也,其師從王羲之七世孫僧智永,得‘二王’真傳,筆法精純,素有名於海內。臣數年前,見過他的幾幅書法,與此信中字跡神似,故必為其所書無疑。”
前在河東,見到了閻立本;今在河北,又見到了虞世南的書法。
這兩個人,一個擅畫,一個擅書,——虞世南被譽為“初唐四大家”之一,與歐陽詢、褚遂良、薛稷齊名。在后世都是大大有名。李善道知道閻立本,自是也知虞世南。
聞得屈突通判斷是虞世南的手筆,武則天稱贊駱賓王的典故在李善道腦中一閃而過,忽有個念頭浮現,他肚皮里尋思想道:“正要施攻心之計,虞世南這封招攬書,我卻可小小利用。”
就作出驚喜之色,鄭重地將這封招攬書置到案上,反復端詳多時,愈發贊不絕口,說道,“原來是虞世南的手筆,難怪這般精妙!好文、好字!
“諸公請聽,特別這兩句句,‘昔韓信降漢,終成俎上之肉;文種事越,難逃屬鏤之禍,鳥盡弓藏,公豈不明’?“化及雖承此多事之秋,然仰大隋正朔,手握傳國神器,控扼河洛咽喉。深知足下梟雄,胸懷韜略,豈甘俯首帖耳於草李之下,候為待宰之羊?此誠英雄相惜之時,豪杰并力之機’!及這一句,‘冀北父老,悉懷公昔日輕徭薄賦之恩而思報之,若公幡然北向,仆愿拜公為大司馬,仍領舊部,分王河北’,文好,寫得也最好,最有氣勢!”
竇建德當即伏拜,總算有話說了,趕緊把事先想好的說辭道出,落地有聲地說道:“大王,宇文化及此信,滿篇蠱惑之言,他把臣當甚么人了?臣雖微薄,忠義不敢忽忘,丈夫處世,忠孝為本也。宇文化及縱巧言令色,以利誘之,大王明鑒,臣心忠如磐石,絕不為其所動!”
“竇公,何至於此!”李善道下到帳中,把他扶起,笑吟吟地說道,“你的忠心,我早深知。你便不自辯,我也不會懷疑你的赤誠。你看我剛才,說半句疑你之話了么?”
竇建德本來準備了很多的說辭,這一下拳頭打在棉花上,無從施力了,準備的話只好憋回去,掙開李善道的手,執意重新伏拜,情深意切地說道:“大王,臣對大王的忠心,天日可鑒!自從大王,大王恩德如山,不以臣敗降之身為輕,屢加不次恩寵,臣雖肝腦涂地,難報萬一。因一接到宇文化及的這封招攬書,臣登便大怒,宇文化及視臣不忠不義之賊,辱臣甚矣!遂殺了牛三,斫其首級,臣絲毫不敢延誤,立刻就來將其首級與此辱臣之書,敬獻大王。”
“好!好!竇公,你我緣分很深!你我皆起於河北,之前你我還聯兵打過仗,雖然后來你我不得不兵戈相見,然因時勢之故耳,對竇公你的品行、才能,我是很敬重的!所以,我是真心期盼,竇公你能為我之臂助。將來大業若能成就,何止‘分王河北’,與國休戚亦非不可。”
卻只“分王河北”,可能只是一代之王;“與國休戚”,是世代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