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宇文化及中路軍、右路軍比左路軍晚了多半日的路程,說的是距離汲縣的遠近。如果是援助左路軍的話,會多些路程,因而張士貴估言“最多一日”、“又至多兩日”。
高延霸撓了撓頭,說道:“要這么說,……張將軍,你的顧慮也不能說全無道理。”
張士貴轉向李善道說道:“大王,故臣愚見,穩妥起見,仍宜堅守原策。”
“藥師,你是何意?”
某種程度上,高延霸、高曦、張士貴都算李靖的弟子了。
適才聽高延霸、張士貴爭論時候,李靖撫須不語。
此際聞得李善道問話,他乃答道:“大王,高柱國與張將軍所言皆有理。不過,臣聞之,‘若敵人在死地,無可依固,糧食已盡,救兵不至,謂之窮寇’。宇文化及部,現就堪謂‘窮寇’。窮寇也者,通常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拼死一搏。宇文化及猶有兵馬十余萬眾,眾多於我,肯定不會束手就擒,兼如張將軍所言,宇文智及確小有狡謀,乃臣料之,宇文智及這一路兵馬之所以孤軍出之在前,確乎是有‘誘我襲之’的可能。張將軍的建議頗是,堅守原策為宜。”
李善道摸著短髭,笑吟吟地與高延霸說道:“延霸,藥師說到了‘窮寇’。怎么對付‘窮寇’,藥師也在課上給你們講過。你還記得,藥師是怎么講的么?”
高延霸應道:“大王,小奴記得。李公說,‘擊此之法,必開、開’……”又向高曦求救看去。
高曦便又代他說道:“李公講說,對付窮寇,‘擊此之法,必開其去道,勿使有斗心,雖眾可破。當以精騎分塞要道,輕兵進而誘之,陣而勿戰,敗謀之法也’。”
“敗謀之法”,意為打擊敵軍謀劃的方法。
高延霸接口說道:“對,對!李公就是這么說的!大王,意思小奴都記得,原話說不出來。”
卻這高延霸識字還沒識全,文縐縐的話,他說不利索,情理之事。
李善道笑道:“無妨,能領會其意便好。延霸,怎么對付窮寇,藥師已是講得清清楚楚。要點在‘勿使有斗心’五字。故‘開其去道’,為其留出逃生之路,故‘陣而勿戰’,消耗其殘存之斗志,待其氣竭,然后戰之。藥師此法,實為良法。你所建議的‘先挫其左路軍’,比之藥師此法,就求勝心切,急躁些了!士貴認為你‘逐小利’,照我看,一點不錯!”
高延霸心服口服,再又瞅了張士貴眼,眼里透出點異色,沒想到這廝在李靖課上時,常在后頭坐,不聲不響,卻對李靖講授的內容理解得好像比他還深刻,恭恭敬敬地與李善道說道:“是,是!大王教訓的是!小奴謹記大王教誨,日后定當深思熟慮,不再貪圖一時之利。”
“延霸,送你一句話。‘每逢大事要靜氣’。大事如此,大戰也是如此。每當大戰之際,隨你有多大的把握,也須冷靜籌謀,步步為營,決不可因為求勝心急,而輕率冒進。一旦你輕率冒進,就有可能中敵之計,不僅你會功虧一簣,還可能陷入險境。記住,為將之道,在一個‘穩’,不可因怒興兵,亦不可因急興兵,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冒險,穩扎穩打,方能立於不敗之地。藥師之法,正是此理。你若能領會其精髓,日后可成大器。”李善道敦敦教誨。
高延霸伏拜在地,說道:“大王教誨,小奴銘記在心。”
竇建德在旁插口,也拜倒在了地上,由衷贊道:“大王用兵之能,真乃天授!雖漢高、蕭王,何能與大王比也?聞得大王此番教誨,臣亦受益匪淺!”
“延霸,你起來吧。”李善道說著,下到帳中,親手把竇建德扶起,笑道,“公過譽了。自古帝王能用兵者,無過漢高。用兵之能,我不敢與漢高相比,唯求賢如渴、推心置腹,以誠待士,與功臣共始終,不負忠義之士,我愿效仿蕭王,一學其仁,此我志也!”
——用兵無過漢高,這話才是過譽。不過諸人都能聽懂,李善道這番話的重點是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