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怎么辦?”他惶恐地問道。
李公逸沉默不語,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室外,枯枝在寒風中發出刺耳的斷裂聲。他緩緩踱至窗前,望著庭院中枯葉滿地的蕭瑟秋景,漸漸地,好似與城外凋敝的村落、道路上麻木的流民景象重疊在一起,構成一幅亂世畫卷。
一年多來為李密“大業”付出的沉重代價,李密難以捉摸的猜忌眼神,翟讓血淋淋的下場,馮慈明事件可能的牽連,還有“言多招禍”的賀若弼。種種畫面交雜著從他眼前閃過。
“阿哥。”李善行見他不說話,低聲道,“據我軍在洛陽所部私報,魏公此次攻城,并非如鄭長史檄文所言這般順利。傷亡慘重,進展不大。李……,漢王這邊,近來聲威則確乎大振,大敗宇文化及,蕭皇后等為其所獲,并及還有裴矩這等隋室名臣,也都歸附他了。”
李公逸沒有回頭,只是久久地凝視著窗外那一片深秋的凋零。
他粗糙的手指,捻著頜下的胡須。
亂世之中,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這雍丘城,這上萬兄弟的身家性命,該押向何方?
就在李公逸內心掙扎之際,雍丘城西的官道上,另數騎快馬正迎著風,疾馳行來。
馬上騎士身著魏軍服色,背負插有赤色羽毛的緊急文書囊袋,——是李密麾下右長史、現任撫慰山東諸郡大使的鄭颋派出的使者,持著新一份加官進爵的檄文,也是來求見李公逸。
秋風卷動云層,黑云壓在城頂。
雷聲隆隆,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雨,下了起來。
……
濃厚的云層,沉沉地壓在北海郡治益都城的雉堞上。
深秋的雨水淅淅瀝瀝,連綿不絕。
雨水沖刷著青灰色的城墻磚石,在官道上匯成渾濁的細流。城門洞開,吊橋放下,甲胄鮮明的士卒肅立兩側,矛尖在晦暗的天光下閃著濕冷的微芒。盛志勒住韁繩,雨水順著他的斗笠邊緣成串滴落,打在身下躁動的戰馬鬃毛上。他與跟從身邊的王薄的心腹干吏,以及數十隨從騎士,分別從馬上下來,步過吊橋,望向城內。城頭,守軍的旗幟在風雨中無力地垂著。
城門內走出了一行人。
為首者著郡丞袍服,外罩蓑衣,并未撐傘,雨水打濕了他的須發和肩頭,卻步履沉穩,徑直向盛志一行迎來。其身后跟著幾名僚屬和護衛,同樣淋在雨中。
從其服色,辨出了此人就是綦公順的謀主,現為李密任為北海郡丞的劉蘭成!
盛志心頭猛地一松,連日奔波的緊繃感,似乎也因此被驅散了幾分。
劉蘭成親自冒雨出迎,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其中意味,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