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小兒,仗著些許勇名,竟敢這般托大!軍馬才至,營壘未筑,士卒疲敝,便敢攻城?真當我雍丘無人乎!”這話來自雍丘西城樓之上,不久前才登城趕到的李公逸口中。
他手扶垛口,寒風吹得他大氅翻飛。
望著城下洶涌而來的黃色狂潮,他面帶冷笑,話音里帶著不屑。
然而,在他身側的李善行,卻分明看到他這位兄長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驚悸。
羅士信何止是“些許勇名”?
十四歲從軍,張須陀嫌其年少體弱,他便身披雙甲,懸掛雙鞬,飛身上馬,豪氣干云!濰水之戰,賊陣方列,他單騎突入,連刺數人,斬一首級,擲於空中,以長矛接住,首級頂在矛頭,略賊陣前,賊眾愕然,無敢逼者。張須陀趁勢掩殺,賊眾大潰。羅士信追逐潰賊,每殺一人,輒劓其鼻而懷之,及還,驗鼻以表殺賊之多少,張須陀甚加嘆賞,以所乘馬遺之,引置左右。楊廣特命畫工繪張須陀、羅士信戰陣英姿,藏於內府。其之勇名,早就震動山東!
大業十年,張須陀以萬人大破盧明月十余萬眾,這一仗,打的山東群豪盡皆膽寒。而此戰,勝之關鍵,便系全賴羅士信與秦瓊領率死士,斬將奪營,他兩人無可爭議的是頭等大功!
張須陀死后,羅士信輾轉裴仁基、李密帳下,皆受倚重。
如今,他領著跟從他東征西戰已久,并且有著洛陽攻堅經驗的數千虎狼之師,突襲來到了雍丘城下,——其騎所謂的十萬步騎,顯是夸張,但察其部規模,四五千人是有之的,馬不停蹄,就悍然展開攻城,勢如烈火,鋒似雷霆!李公逸為安軍心,不敢外露真情,可又怎能不心驚?怎能不懼?他不過是強撐著,不敢在將士面前露怯罷了。
“阿哥!”李善行焦急說道,“好在提前得了漢王的告喻,提前做了些備戰,可這羅士信來得太快了,一夜之間,兵臨城下!戰備還沒做足,他就開攻我城,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
一塊從魏軍投石車上投擲出的石彈,砸在了城樓側面的女墻上。
堅固的夯土墻體一震,煙塵彌漫,碎磚亂飛。
幾個護衛的吏卒驚呼著撲上來,欲用身體遮擋李公逸。
“讓開!”李公逸推開護衛。
他強壓心悸,塵土落了滿頭滿臉,也顧不得擦,急掃城下戰場,觀望羅士信部的攻城陣勢。
見魏軍攻城先鋒已冒著城頭的箭雨,將數架云梯靠上了西城墻,蟻附登城就在眼前!
又見一步魏軍部曲,近到了城西營的近處。
而魏軍的主力大陣,則尚在護城河外展開,陣型初具,但還未穩固。
一個念頭在李公逸腦中電閃而過,不能坐以待斃!他亦打過不少仗,便有了對策,即就下令:“羅士信恃勇而驕,此正我克勝之機。擊鼓,傳令!城西、城東兩營,各出精卒,趁敵大陣未穩,襲之!若能先勝上一陣,亂其陣腳,可振我軍士氣,墮彼囂張氣焰!”
鼓聲響起、號旗舞動。
命令傳出。
李公逸、李善行等望到,城西外營應令而動,營將調了數百部屬,便出營進戰。回望城東,城東營接令略晚,然亦很快,其營將也調動了部屬出營。
出營的兵卒悉是李軍精卒,披堅持銳,高舉刀矛,鼓角鳴中,向著近在營外的兩部魏軍,展開了分別的沖鋒。李公逸、李善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臨時決定的反擊,是雍丘守軍的第一聲反擊怒吼,還是飛蛾撲火的自取滅亡?寒風卷過城頭,卷來城下的塵土和魏軍的殺聲。
……
巢車上,羅士信也看到了城西、城東這兩支出營逆戰的雍丘守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