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沉吟片刻,行禮答道:“大王,臣愚見,不外乎兩個可能。要么,賈潤甫系奉李密之命,是在為李密打頭陣,意在疲擾我軍,先耗耗我銳氣;要么借攻封丘,實則另有所謀。以目下情勢論,臣以為后者可能更大。”
“哦?藥師以為其所謀何在?”
李靖看向堂邊的沙盤,說道:“敢稟大王,臣斗膽揣測,他此舉可能是欲將我白馬主力吸引到封丘,牽制之,然后其與鄭颋圖謀之地,或是開封!”
李善道聞言,下到沙盤前,看了看,說道:“藥師,你是說佯攻封丘,實則為解開封之圍。”
李靖答道:“大王,開封被圍已有多時。陳大將軍昨日軍報,其城外營盡已拔之,羅士信困守孤城,已是岌岌可危。開封一下,管城側翼大開,即便李密主力開到,亦將不利。故臣猜測,賈潤甫、鄭颋因此在聞知李密主力將至的情況下,有可能聲東擊西,先企圖解開封之圍。”
高曦忍不住插嘴說道:“可管城的兵力只怕不夠吧?薛將軍軍報,賈潤甫所率之軍約有萬余,程知節部亦從在其軍中,計鄭颋剩余可用之兵,也就至多他來管城時帶來的數千兵,加上管城本有之守軍,無非萬數。他還得留下部分兵馬看守城池,則他能用來解開封之圍的兵力,不會超過七八千。這點兵力,就是加上城中的羅士信部,也難撼動陳大將軍的圍城大軍。”
卻高曦此言不錯。
李靖點頭表示贊同,說道:“高大將軍所言甚是,此亦仆之所疑。”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兩軍對戰,最要緊的就是判明對方的意圖。意圖判明了,就好部署應對;意圖若搞不明白,就不好部署應對了。如果倉促應對,極易落入對方圈套。
李善道掌兵已久,自知此理。
他背著手,站在沙盤前,審視封丘、開封、白馬、管城等地的位置、其間的山川、道路等等,思忖良久,說道:“現在可以判定的是,賈潤甫攻封丘此舉,必另有所謀。我白馬援兵朝夕即可抵達封丘,屆時與城中守軍呼應,便能給賈潤甫以迎頭痛擊,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也就是說,他此攻封丘,一定不是為了封丘。那么他意欲何為?李密、鄭颋、賈潤甫,對他們來說,當下最有兩點是他們的心頭刺,必要拔之不可。一個就是開封的陳敬兒部,解開封之圍,以保管城側翼;一個則高延霸部,若能擊退高延霸,東南的形勢,李密就能漸漸穩住。因此。”李善道分析說道,“賈潤甫攻封丘,當如藥師所料,確必是聲東擊西之計,其之意圖,也當如藥師所料,或是在開封。”頓了下,接著說,“也有可能或是在宛丘。”
他看了眼高曦,說道,“至於沐陽所慮,鄭颋余下的兵馬不夠解開封之圍,進一步說,也不夠解宛丘之圍,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應當只是咱們暫時還沒想通而已。”
堂中諸臣隨著李善道,都圍在了沙盤邊。
他一番分析、總結下來,諸臣皆是信服,皆同意了他的判斷。
李善道環顧諸臣,問道:“若公等是鄭颋、賈潤甫,會怎么解決兵力問題?”
薛世雄考慮了下,撫須說道:“大王,若臣是鄭颋、賈潤甫,欲解決兵力不足的問題,臣會將遣往封丘之此路兵馬,多張旗幟,虛張聲勢,而以羸兵、丁壯多充其數,這樣,就有相對足夠的兵馬可以運用,奔襲開封的陳大將軍部、或者宛丘的高大將軍部。”
李靖皺著眉頭,察視沙盤。
李善道注意到他的視線移到了西南邊的洛口倉城上,心中一動,問道:“藥師,你是在想?”
李靖的目光,盯在洛口倉方向,說道:“大王,臣忽有所慮。李密主力雖難速至,然其若效仿前番遣賈潤甫、程知節援管城之例,再遣一支偏師精銳,先期抵達至呢?如此,鄭颋、賈潤甫手中兵力便非不足了!”
此言一出,堂中諸人皆是一震。
蕭裕說道:“然近日細作探報,并不見有報李密又遣一部兵馬先再援管城。”
李靖說道:“若以間道而行,或繞道而行,細作未必能夠察覺。”
李善道目光炯炯,視線巡梭在洛口、開封、宛丘之間,指向了沙盤上的襄城郡,說道:“若出洛口營后,先南下,繞經襄城,然后東北而進,既可至開封,也可至宛丘!若行此路,確可避我耳目。”當即令陪從堂中的王宣德,“立即傳令楊粉堆、康三藏,加派精干細作斥候,嚴密探查襄城郡方向,有無魏軍潛行蹤跡。若有蛛絲馬跡,火速來報!”
王宣德領命疾出。
蕭裕神色凝重,說道:“大王,若真如此,我軍需早作準備!不知就此,大王打算怎么應對?”
李善道立於沙盤前,斟酌片刻,說道:“賈潤甫萬余眾是打不下封丘的,但不論其與鄭颋的真實意圖,是在開封,抑或封丘,我白馬主力皆需南下策應。我意宜即下令,即日起,全軍整備戰具糧秣,甲胄兵器,明日先遣馮金剛引部南下,佯作馳援封丘,實則觀開封、宛丘方向動靜。三日內,主力必須完成集結,隨時待命開拔!
“另,以八百里加急,傳檄陳敬兒、高延霸,鄭颋、賈潤甫或行聲東擊西之計,李密援兵可能已借道襄城潛行,令其加倍警惕,廣布斥候,嚴密監視西南襄城郡方向!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