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朝中,不僅元文都等與李密頗有通訊,如前所述,也有李密的人現在朝中參與軍政機密。
李密起身,在堂中焦慮地踱步,靴底踩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掌心。
片刻后,他眼中閃過決絕之色,停下腳步,沉聲說道:“王世充狼顧在后,他獲悉單雄信的河陽敗訊之后,即便朝廷不允,他也必定會擅自率軍回洛陽。屆時,我軍腹背受敵,后果不堪設想。這場仗,不能再打了。必須立即撤軍,全軍退守洛口倉城!”
祖君彥等人面面相覷,堂中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們知道,李密判斷得沒錯。
若無單雄信此敗,或許還能勉強與李善道繼續周旋,但如今側翼洞開,后路堪憂,再加上王世充極可能落井下石,繼續留在管城與漢軍主力對峙,無異於自尋死路。
一股難以驅散的沮喪和失敗感籠罩在眾人心間。李密起兵以來,并非未嘗敗績,甚至曾被王世充打得頗為狼狽,但那些多是局部失利,要么很快扭轉,要么元氣未傷。然而此次與李善道的全面對決,卻是對戰至今,局勢已徹底陷入被動,精兵強將連連折損,敗象已露。
鄭颋勉強打起精神,問道:“明公,當下撤軍,雖然無奈,亦必然之舉。只是我軍如今除內軍等部在管城外,王伯當、孟讓、裴仁基等部分別遠在雍丘、宛丘,如何撤退,方能最大限度保全實力,避免為敵所乘?”
祖君彥也急忙補充,說道:“正是!李善道此刻必然也已接到河陽捷報。他極可能會趁我軍新敗、士氣低落之際,發起全面攻勢。若我軍撤退意圖被發現,其必揮軍猛追。彼時,我軍撤退恐成潰敗,后果不堪設想!”
李密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酌良久,開始一條條下達命令,聲音沉肅而迅速。
……
與管城魏公府內一片愁云慘淡的氣氛截然不同。
白馬漢王府中,此時卻是氣氛熱烈,充滿振奮之情。
幾乎在李密接到單雄信敗績的同時,李善道也收到了黃君漢、王君廓聯名呈上的河陽大捷軍報。屈突通、薛世雄、李靖、李善仁、侯友懷等文武重臣,盡皆應召,已然齊聚堂上。
李善道摸著修剪整齊的短髭,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將捷報傳遞給諸臣閱看。
諸臣看罷,無不喜形於色,紛紛向李善道道賀。
侯友懷枯瘦的臉上,滿面笑容,叉手行禮,說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單雄信此敗,李密如斷一臂,其滎陽、管城之側后,已門戶大開矣!大王霸業,指日可待!”
李善道心情愉悅,然故作謙遜,說道:“此皆藥師籌劃得當,前線將士用命,黃、王諸將臨陣指揮得當之功也!”目光轉向屈突通、薛世雄、李靖等人,問道,“李密現當已獲悉敗訊。諸公以為,他接下來會如何應對?”
屈突通起身說道:“大王明鑒。單雄信此一兵敗,我軍便可自河陽出兵,威脅偃師、虎牢,雖眼下只有黃、王兩位將軍萬余兵馬東進,然我主力大軍隨時可渡河增援。如此,李密退回洛口的后路便有被切斷之危。加之王世充在后,虎視眈眈,絕不會放過此等良機。李密眼下,正如戰前藥師所料,十之八九,唯有撤兵一途!”他越說越激動,抱拳進言,“大王!與李密相持一兩個月之久,決戰之機已至!臣請大王即刻下令,調集大軍,準備總攻!”
薛世雄亦是戰意高昂,同樣起身請命:“大王!臣自率部渡河以來,尚未經歷大戰,每日看著諸將立功,早已心癢難耐!今決戰時機已到,臣愿為先鋒,為大王開道,直取管城!”
李善道哈哈一笑,請兩位老將軍坐下,說道:“殺雞焉用牛刀?二公乃我軍砥柱,坐鎮中軍即可。”他轉而看向一直沉吟未語的李靖,問道,“藥師,於李密下一步動向,你有何判斷?”
李靖從容起身,依舊是恭謹的姿態,答道:“回大王,臣之見與屈突公略同。李密如今的最佳選擇,亦是唯一生路,便是盡快撤還洛口,依托倉城之糧,或可暫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