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殿燈亮了半夜,李承乾捂著腦袋,揉著酸脹的兩鬢,走到殿外深深吸了口氣。
“什么時刻了?”
“回殿下,寅時!”
李承乾打了個哈欠,很久沒這么熬過夜了。
蘇氏帶著羹湯過來,道:“殿下一宿不眠,妾身讓小廚房烹了羹湯,殿下用一些吧?”
李承乾點頭,正好他也有話同蘇氏聊,便讓殿內眾人退下。
“成婚這么久,我還沒問過你,你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蘇氏滿頭霧水,不解太子為何問她這話,道:“夫婿敬重,兒女孝順,誥命加身,天下女子一生所求無非如此。妾身有幸嫁于殿下,自然盼著有朝一日母儀天下。”
李承乾心下一沉,果然,母儀天下,自古以來,追求權勢地位,是人的共性。他現在這份淡然,并非是他的本性,只是輪回磨平了他的棱角。
“好,我知道了。”
“殿下……”
蘇氏臉色發白,嚇得跪倒在地。她嫁入東宮三年,太子對她不冷不熱將近一年,這兩年對她太過隨和,以至于她都忘了,眼前人不僅是她夫婿,還是君上。
李承乾上前扶著蘇氏起身,道:“人往高處走,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在思考,此前對你們母子的安排。”
蘇氏道:“殿下是如何安排妾身與象兒的?”
李承乾道:“象兒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個富貴閑人,平平淡淡過完一生。我們將來也會有孩子,我問的是你我的孩子。”
蘇氏微垂著眸子,庶子到底是庶子,上不得臺面。
“殿下悉心教導,不成想他竟這般沒氣性。”
蘇氏這個想法,李承乾并不意外,每一個時代的人都有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換做曾經的他,聽到李象對未來生活的規劃,也會覺得李象沒出息。
“人各有志,他隨著自己的想法活著就好,我不會強加什么給他。你我將來的孩子,我也會尊重他的想法。”
蘇氏道:“妾身與殿下之子,是陛下嫡長孫,絕不會碌碌一生。”
“若是我們將來的孩子也和象兒那樣,只求一個平淡安寧呢?”
蘇氏道:“怎會?不說別人,殿下難道想碌碌一生?”
李承乾沉默良久,不想,輪回中或有沉淪,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努力活著。他如今想脫離李唐皇族,只是因為自己天不假年,李唐皇族宗室清洗血腥,不愿意兒孫將來卷入其中。
“好,我知道了。”
一宿不眠,倒也免了更換朝服的繁瑣,李承乾直接去承天門在候著上朝。
“過往制考卷子禮部批閱結束,交由三省長官共議,太子殿下領了尚書令的大印,今年這一批卷子。臣啟陛下,可要太子殿下參與復議?”
還沒緩過神,房玄齡丟過來一個炸彈,改作業太要人命了,他正要開口拒絕,就聽父親道:“太子領了尚書令大印,自是要參與復議的。太子,你意下如何?”
李承乾道:“既在臣權責范圍之內,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李世民道:“鞠躬可以,盡瘁就免了。朕未必有十幾二十年精力,再養一個太子。”
李承乾不語,父親言外之意,皇帝沒有廢立之心,警告前朝大臣不要在他和李泰之間搖擺。
“前隋的煬帝貪圖享樂,好大喜功,皇后以此為鑒,縮減太子用度,培養太子節儉質樸的品德。朕管太子近年所行,皇后的教導頗見成效。太子德行已成,往后用度就不必再行限制了,恢復太子原有的用度。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在座大臣有幾個不是世家出身,家財萬貫,太子一個月八千錢的俸祿,就是恢復了在他們眼里,那也是不值一提,自然沒人有什么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