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批公文,批的心神不寧,卻還是強撐著批完了。
喚來侍從將批復完成的奏疏送去皇帝那里,李承乾又去魏征那里探病,興許是燭光的原因,魏征的精氣神看著并不太好。
“師傅,我來的時候外頭沒風,您看您要不要出去轉一轉?”
魏征點點頭,換了衣裳,披上斗篷跟著李承乾到外頭轉悠。
魚敬之近身侍奉李覺,常何遠遠地跟在李承乾和魏征身后,時刻注意此二人的人身安全。
“高明,你可知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心氣盛,不屑一顧,對叔伯長輩,兄弟姊妹不屑一顧,等到老了,開始主動聯系這些人,尋求情感上的慰藉。”
李承乾笑道:“師傅,您的是陛下,他老了,出于對死亡的恐懼,他會更加執迷于手里的權柄。垂暮之年的人,特別是帝王,總是孤獨的,又需要一個情感慰藉。這個情感慰藉,又不能觸及他的皇權。”
魏征輕輕點頭:“這是一種十分矛盾的心理,是一種極其割裂的情感,讓人極難把控。太孫殿下就是陛下的情感寄托之一,但又不完全是。殿下若是對至親骨肉狠不下心,就要演好父慈子孝的戲。反之,就要做好同室操戈的準備。”
李承乾環顧四周,只有百米之外的常何。這個距離,他和魏征話的這個分貝,常何是聽不到的。
“師傅,這話要是讓史官記下來,您老人家晚節不保啊!”
魏征哈哈一笑,半點不在意李承乾這話。
“殿下來自后世,后世的史書,可有記載臣進言請建成太子殺掉親王?”
李承乾道:“有的,史書上寫了這一段。”
魏征兩手一攤:“那不就對了?殿下,良善之輩不會在王侯將相的冊子里留下姓名的,能在史書上留名,沒幾個是善類。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什么惡人,只是一個人。”
李承乾低頭輕笑,想到了魯迅先生過的一句話: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有馬蹄聲,魏征和李承乾師生轉過身來,看到皇帝抱著李覺騎馬過來,原本百米之外的常何,此刻也跑上前。
李承乾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什么,有頭風,還這么喜歡造,可算是明白,皇帝為什么到了晚年,頭風病嚴重要去嗑天竺人的藥,最后還把自己嗑沒了。
魏征和李承乾上前見禮,李世民抱著李覺下馬,李覺撲騰著上前,撲到父親懷里。
“阿耶,我好想你。”
李世民指著李覺,吐槽道:“你這兔崽子,好像我虧待你似的。”
李覺道:“阿翁,一日不見,入個三級,孫兒與阿耶算起來有一日不見了,相隔三秋可不是要想的嗎?”
李世民聽罷,只是搖頭輕笑,看著李承乾道:“承乾命好,生出來的孩兒知道孝順,不像朕,生了你們這群逆子。”
魏征道:“陛下家的逆子,年紀輕輕編撰字典,詞典,品評天下士子文章。就這,還是逆子,陛下,有您這么埋汰人的嗎?”
李世民十分受用魏征的奉承,不過嘴上還是要嗆回去幾句:“玄成,你這話不對,你一張利嘴誰不怕?你不埋汰朕就不錯了,朕還敢埋汰你?”
起風了,魏征喉嚨有些發癢,捂著嘴咳嗽,李承乾下意識給魏征拍背順氣:“師傅,還是回大帳,別在這里吹風了。”
魏征輕輕點頭,又道:“我回去歇著了,你們玩兒你們的,別為我一人掃興。”
“太子,你送中書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