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宋平告訴她,那年的上元燈節,他之所以沒有出門去看燈,就因為燈市邊有個南邊來的戲班子。
唱的是《西廂記》。
西廂記講的是書生和閨中大小姐的故事。
他很不屑一顧。
男人的花前月下,是需要功名利祿、功成名就做為底氣。
在沒有達成目標之前,就去招惹大小姐,把人家惹得神魂顛倒,恨不得要私奔,這和耍流氓有什么區別?
宋平說,他不傻,三小姐暗示都看得明白。
裝作不知道,是不想做戲里那樣的書生。
他以為三小姐暗示暗示也就得了,萬萬沒想到,她會當著他的面,把一切挑明。
宋平說那一晚上,他看著帳頂,翻來覆去跟油煎似的。
他不明白府里的老太太是怎么教養的,養出了這么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
喜歡他什么呢?
她是衣食無憂的千金大小姐,憑家世,憑長相,什么樣出色的男子找不著。
自己不過是個落了第的舉人,家境普普通通,唯有一筆字寫得還算可以。
可這又不能當飯吃。
他感覺身上像被點了一把火似的,茫茫然,又灼灼然。
心卻是飄在一葉小舟上,隨著水波起起伏伏,晃晃蕩蕩,總也靜不下來。
一夜焦灼,起床的時候,竟然發起熱了。
而那個點火的人,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大大方方坐在書桌前,聲音清脆的讀著書。
仿佛昨夜,只是他做的一場春夢。
真是氣煞個人。
……
宋平說錯了。
她這個點火的人,不僅一把火燒著了宋平,也把自己平靜的生活燒了個蕩然無存。
只是她外頭裝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其實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比誰都坐立不安。
生平第一次,人在老太太身邊,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里。
翌日,宋平的燒發作起來,派人來通知她停課。
她在房里急得團團轉。
要不要去探病啊?
如果去,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在逼他?
硬生生忍了兩天,第三天,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她去小廚房拎了點補品,打著探病的旗號,厚著臉皮上了門。
短短幾天,他瘦得下巴都尖了。
“宋平,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若想拒絕我,也可以直說,我不會和你計較的。”
他沒說話,翻了個身,朝里睡。
她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人要臉,樹要皮,她是膽大,不是臉皮厚,她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積攢了力氣,才堪堪說出下面的話。
“郎中已經去請了,很快就來,你好好養病,什么都不要多想,我先回去了。”
他仍是沒有吱聲。
她走得一步三回頭,心里涼成一片,當天夜里也發起熱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最貼身的丫鬟都瞞著,就這么在黑漆的夜里,慢慢煎熬著。
心里發狠的想,他要真不同意,她就左手棍,右手刀逼得他同意。
她若是逼不成,就讓阿奶逼。
可轉念又一想,逼出來的感情又有什么意思呢,還得講究一個你情我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