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的大堂,一瞬間安靜。
眾人轉身看去,只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張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灰衣男子,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紀,模樣極為出挑。
“這誰啊,長得這么俊……”
“噓!”
邊上的人趕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蠢貨啊,來這地兒吃飯,也不知道打聽打聽東家是誰?
人家沈東家生平最恨的,不是有人罵他瘸子,而是夸他長得俊。
上回桃花源關門歇業三天,就是因為有客人夸了沈東家一句:長得真俊啊。
但長得再俊,也得問清楚一件事。
那人放下手,臉一沉:“沈業云,衛奸臣的孫子,怎么會在你的酒樓里當伙計?”
有人附和:“對啊,你請這種人做什么?”
“請他吃苦,看他受罪,挫他傲氣。”
沈業云直直對上那人的眼睛,“怎么,有問題嗎?”
那人一噎,想到前些天衛承東在桃花源鬧的那一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沒問題,像他這種公子哥,就得好好磋磨磋磨。”
“沈東家,千萬別手軟啊,得死里磋磨。”
“可不敢。”
沈業云緩緩呼出一口氣。
“還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衛大少,還得好粥好飯地供著,一個時辰后,還得放人家活蹦亂跳地回家去。”
“這是為啥?”
沈業云“嘖”一聲:“人家祖父雖然進去了,可衛家還好好的,我是個生意人,哪敢把事情做絕啊。”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衛家何止好好的,這衛承東還又進了國子監,可見皇帝他老人家……
哎啊啊,剛剛被人一拱火,拳得揮得有點沖動了。
“進了刑部大牢,斷沒有再走出來的道理。”
刑一善冷笑一聲:“衛家倒臺是早早晚晚的事,怕什么?”
“怕東山再起,怕秋后算賬。”
沈業云話鋒一轉:“刑公子也說是早早晚晚的事,那我晚一點,等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了,是不是也不遲?”
刑一善眼露不屑:“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啊,腦子里只有算計,沒有血性。”
“我倒是想和刑公子一樣,血性一把,沈家近百條人命呢,還有這桃花源幾十個伙計,我多少得替他們著想著想吧。”
沈業云手指指天上,表示有幾分微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得給自己留條后路的。”
話音落下,看熱鬧的人中,有人往后退了幾步,和刑一善拉開了距離,有人悄無聲息地坐回了餐桌,還有人索性大步走出了酒樓。
刑一善一看這個情形,氣不打一處來。
“那我問你,衛奸臣是不是貪贓枉法,是不是殘害忠良?”
“刑公子啊。”
沈業云臉沉了沉:“有些事情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得天上的神仙說了算。”
“你……”
“我只管今兒的酒好不好喝,菜好不好吃,夜里有沒有女人暖被窩,別的,我管不著,也輪不到我管。”
沈業云沖四周的人笑笑:“大家伙說是不是?”
大家伙紛紛點頭。
別說,這沈東家說的句句都是實在話。
人啊,只管著自個的一畝三分地就得了,什么奸臣,什么忠臣,和他們有個屁關系。
刑一善見周圍人都點頭,知道大勢已去,不得不往后退一步:“沈東家,那今兒這事……”
沈業云抬眼看了看衛承東:“衛大少,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你主動點,和刑公子賠個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衛大少一動不動,頭發上的湯汁還在一滴一滴往下,右邊臉高高腫著,嘴角滲出一點血漬。
什么是落地的鳳凰?
這便是。
眾人一看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落魄成這個樣子,忽然心底生出些不忍,又陸續走了幾個食客。
“哎啊,我倒是忘了。”
沈業云突然一拍額頭,神色有些懊惱:“你衛大少和楊家剛剛退親不久,怎么可能……”
話說一半,留一半,聽得人一頭霧水。
有人當即好奇問道:“沈東家,你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