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酸唇邊浮上一點冷笑,語氣不緊不慢:“寧方生,說說吧,御狀上為什么要添上那四個字?”
“吳大人想聽?”
吳酸走到寧方生的面前,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抬起頭,冷冷看著他。
貴人語遲,吉人寡言。
所謂吉人寡言,并非沉默,而是懂得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要閉嘴。
此刻的沉默,比言語更能讓人膽戰心寒。
吳酸相信,如此高壓之下,寧方生怎么著也得老老實實吐出三分真話來。
寧方生“啪”的一收扇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吳酸。
“吳大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吳酸看著他,仍是沉默。
“這句話中,我最喜歡的三個字是:須盡歡。人生不過三萬天,盡興而活,盡興而死,自在隨心。”
寧方生不僅眼神平靜,語氣也十分平靜。
“這世間能做到盡興而活的人,不多;能做到盡興而死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偏偏,我認識這么一個人,他都做到了。”
吳酸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發出了一聲:“噢?”
“吳大人。”
寧方生笑了笑:“你可知道,這人最讓我佩服的是什么嗎?”
吳酸深諳“寡言”之道,不說話,用一雙冷眼示意寧方生說下去。
“最佩服的,是他從不居功,救了人也只當沒有救過,一次不算,兩次還不算。”
寧方生眉峰往下一壓:“吳大人,你說他是不是傻啊!”
這一壓,讓吳酸的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背在身后的雙手死死地交握著,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出來。
然而,驚到極致,吳酸的臉上反而勾起一點薄薄笑意。
“看來,你在御狀上打算多添那四個字,是想為你這個朋友鳴不平?”
“吳大人,平不平的,在我這里不重要。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這朋友最后死得挺慘,我猜那一幕的慘狀,被救的那個人多多少少是看到一些的。”
寧方生低下頭,目光突然如利刃出鞘。
“就不知道他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心里是平呢,還是不平?
他為了自保,冷眼旁觀的時候,心里是平呢,還是不平呢?
午夜夢回,他回憶起這個救命恩人的時候,他的心里是平呢,還是不平呢?”
最后一個字落下,屋里靜得可怕,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動作。
豆大的汗珠從衛澤中的額頭滴落下來。
寧方生把話說得那么明顯,就差沒指著吳酸的鼻子說,許盡歡救的人就是你。
吳酸一定惱羞成怒。
完了。
五城兵馬司的牢飯他們三個是吃定了。
吳酸為了自保,說不定還要殺他們滅口!
衛東君一雙星眸呆呆地看著寧方生,渾身血液卻狂奔著直往頭頂沖。
真是機智啊!
索性趁著吳酸找上門的機會,給他施以強壓,這比在許盡歡的宅子放上一把火,更直接,更有效。
就是一會兒很難收場,說不定……
他們還真要去吃牢飯了。
兩個衙役目光對視,心說這孫子在講什么,什么平不平,他們怎么聽不懂?
老大和這種人廢什么話啊,直接往大牢里一關,關上十天半個月的,保證就老實了。
奇怪,老大今天怎么軟了吧唧,垂著眼睛不說話。
這兩個衙役哪里知道,此刻他們的老大目光下垂,是為了掩住眼睛里的殺氣。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許盡歡救過他,更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和許盡歡,私底下其實一直是朋友。
此人,留不得了。
吳酸在心里做出決定后,立刻道:“來人,把這不知所謂的三人帶回兵馬司,關進牢獄。”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