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北看著面前的兒子,心底竟分辨不出究竟是難堪多一點,還是憤怒更多一點。
事到如此,他也不遮著掩著:“是你祖父的畫,藏在刀鞘里。”
“爹,祖父的畫是誰畫的?”
陳漠北默默閉了閉眼:“許盡歡!”
“許盡歡?”
陳器故意往前逼近一步。
“爹和許盡歡到底是什么關系?”
“爹竟然藏著許盡歡的畫?爹知道不知道,這個人是個叛國賊,誰藏了他的畫,就等同于是他的同謀?”
“陳家的榮華富貴都系在爹一個人身上,爹怎么能做這樣的糊涂事呢?”
“爹,你不能讓娘,讓大哥,讓我,讓陳家幾百口人,都跟著你一起倒霉啊。”
陳漠北顯然沒有料到,小畜生的話竟然一句比一句狠,句句都往他的心口上戳。
“放肆!”
他想也沒有多想,抬起手,便是一個巴掌。
“啪——”
書房里,靜寂無聲。
陳漠北垂落下來的手,微微顫抖,“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個小畜生來管。”
“爹!”
陳器摸著紅腫的半邊臉,嘴角慢慢泛起一絲譏笑。
“這不是你的事,這是陳家的事,也是我的事。爹,把畫燒了。”
“你說話什么?”陳漠北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
陳器目中無人,臉露狂妄:“把、畫、燒、了!”
他在說什么?
這個小畜生在說什么?
因為憤怒,陳漠北的臉漲得通紅,垂落下來的手微微顫抖。
陳器從懷里掏出一張泛了黃的紙,打開來,在陳漠北面前抖抖。
“爹,許盡歡,通敵叛國,十惡不赦,他的畫留著就是個禍害,哪怕這畫上的人,是我祖父,也不能留著。”
說罷,他大步走到火燭前,抬起手……
陳漠北眼神劇烈顫栗,一時間五內俱焚,驚心破膽,情急之下,他猛地拔出了刀。
刀鋒出鞘,空氣里裂開一道銀色的細線,那細線直逼著陳器的手腕而去。
陳器嚇得趕緊縮回了手,轉過身,瞪大眼睛,毛骨悚然地看著親爹,怒吼道:
“爹,你為了許盡歡,竟然要對兒子我動手?”
這一吼,陳漠北如夢初醒,才意識到情急之下,自己剛剛都做了些什么。
他張了兩次嘴,想說些什么,卻始終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好!”
陳器深吸一口氣,似下定了決心。
“這畫上的人是祖父,祖父是咱們陳家的大英雄,爹舍不得燒,想留個念想,兒子忍了。”
他突然伸手,將書案上平鋪的那幅畫,一把抓過來,對著陳漠北又抖了抖。
“這一幅總該燒了吧!”
薄薄的一張宣紙,被抖得七零八落,陳漠北驚覺畫中的自己,自己臉上的笑,連同宮門上的門釘都變得模糊起來。
如果,他還像從前一樣冷靜著,理智著,定會聽出陳器言語中的破綻,發出一連串的質問。
“你怎么知道這幅畫,也是許盡歡的?”
“這幅畫,你從哪里弄來的?”
“把兩幅畫調包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可惜啊。
陳漠北的冷靜和理智,在看到那幅新畫的時候,便消退了一點;在看到小畜生逼視自己的時候,又消退了一點……
在小畜生要燒那幅畫的時候,消退得干干凈凈,他已經沒有能力,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于是,他一聲怒吼。
“把畫給我放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