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北的眼神中,有種灰燼般的死寂。
“我父親最大的心愿,是把所有跟他出來的人,都全須全尾地帶回去,卻從沒想過,他把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個人,留在了那片海上。”
是報應。
是老天爺聽到了娘的詛咒。
許盡歡在心里大喊。
“張右青十歲開始,就跟著我父親,我父親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
他不僅是我父親的心腹,左膀右臂,也是他的朋友,知己,還有影子。”
陳漠北閉了閉眼睛。
“我父親從東南回來,進宮述職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帶著我去看了張右青的家人。
他對我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漠北,以后他們一家便是你的責任了。許盡歡,你知道人什么時候,才會一夜長大嗎?”
我知道。
也沒有人會比我更知道。
人在苦難中,在悲痛中,就會一夜長大。
就像無數的海水,從四面八方襲過來,你除了奮起一躍,努力把自己的身子抬起來,再沒有別的辦法。
許盡歡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陳漠北一字一句:“人在苦難中,在悲痛中,就會一夜長大。”
許盡歡的眼睛,陡然睜大。
一字不差?
怎么會!
他定定地看著陳漠北,看了許久,然后走到書案前,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故事有些沉重,我得緩一緩,你也得緩一緩,后面的故事,回頭再說吧。”
他聲音里透著慌亂,可惜陳漠北沒有聽出來,反而寬慰他。
“我已經緩過來很多年了,就一次性說完吧,難得我有說話的興致。”
許盡歡抹了抹嘴角,只能硬著頭皮道:“東南這一仗,老侯爺打得漂亮,應該得了不少好處吧。”
“好處?”
陳漠北冷笑一聲:“我問你,跛腳皇帝在位多少年?”
“好像是一年多。”
話落,許盡歡立刻反應過來:“你父親回京,已經換了一茬皇帝,新帝上位了,國號景平,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
“并非一朝天子,一朝臣,而是我父親在皇帝面前說錯了一句話。”
“什么話?”
“他說,先帝身強力壯,好端端的怎么就駕崩了呢!”
轟!
聽完這話的許盡歡,只覺得五雷轟頂。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漠北。
陳漠北也直勾勾地看著他,嘴角一抹冰冷的笑。
許盡歡知道他為什么要冷笑。
因為民間暗中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
說跛腳皇帝的死,與人稱“賢太孫”的景平帝有些關系。
跛腳皇帝上位后,對賢太孫百般挑剔和苛責,賢太孫忍無可忍之下,于是便……
許盡歡倒吸一口涼氣:“這話,老侯爺不該說,說了,便是禍從口出。”
“我父親進到四九城,連馬都沒有下,就被叫到宮里。東南和四九城隔著千山萬水,宮里的事情他一頭霧水,先帝又是重用他的人。”
陳漠北咬牙冷笑。
“我父親只不過是替先帝唏噓了一聲,也只是這一聲,有錯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