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羅叔的目光冷下來:“阿歡,你是不是心軟了?”
心軟嗎?
我不知道。
許盡歡垂下眼,“我只是想到了一個詞,叫兩敗俱傷。”
“那不是兩敗俱傷,那是你娘的詛咒。”
“所以,沒幾年,陳良平就死了,陳家也落魄了。”
羅叔被他說得一怔,“阿歡啊,你別忘了,你娘到現在還沉在海里。”
許盡歡心頭一痛,恨意上涌。
他轉身走到書房,鋪開紙,提筆落下了仇人的第一根線條。
……
這根線條落下后,整整半年的時間,他和陳漠北只要有空,就往書房里面鉆。
大致的輪廓有了,但每一個細處都要精修。
有時候,陳漠北看著角落里越堆越高的廢稿,總會感嘆:“早知道這么麻煩,就不畫了。”
剛開始的時候,許盡歡還會安撫一兩句。
次數多了,他也懶得安撫。
再后來,他讓陳漠北不用再來了。
仇人的相貌,神態,氣韻都在他的腦子里,陳漠北再來,反而是添亂。
十個月后。
當最后一筆落下來,許盡歡把畫筆一扔,連開了五壇烈酒,把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
他酒量極好,很少有喝醉的時候,除非自己想把自己放倒。
這一醉,他睡了三天三夜,做了很多夢。
沒有一個夢是記得住的,都很混沌。
然而混沌中,一個人影越發的清晰起來。
是仇人陳良平。
陳良平穿著一身玄鐵打造的厚重山文盔甲,手按長劍,一身浩然正氣。
……
三天后的午后,許盡歡酒醒。
他沐浴,更衣,把畫卷起來,放進畫筒里,坐著馬車便去了拱宸門。
到了拱宸門的時候,已是傍晚。
夕陽落在緊閉的朱門上,映照著每一顆金色門釘。
這彰顯皇家威嚴與莊重的門釘,在陽光下,竟如星子般閃耀。
許盡歡瞇著眼睛,一顆一顆看過去。
突然,老古的朱門吱呀一聲打開。
有人從里面走來。
那人一身墨色玄衣,如同往常一樣,擰著眉,肅著臉,冰冷如霜。
正是陳漠北。
陳漠北似察覺到什么,目光凜然地向他站立的地方看過來。
他舉起手,將手中的畫筒朝他搖了一下。
巨大的驚喜,讓陳漠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咧嘴一笑。
笑容在夕陽下,十分的突兀,卻也光芒四射。
許盡歡心中涌起驚濤駭浪。
這么些年,無論是明里,還是暗里,他從來沒有見過陳漠北臉上有笑,即便有,那笑也是收斂的,節制的,淡淡的。
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四敗俱傷。
自己從七歲開始,滿心都是仇恨。
而陳漠北,則滿心的冷漠。
扒開那層冷漠,他也不過是陳良平身后的,那個孤獨的孩子。
而現在,孤獨的孩子長大了。
他看到了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看到朋友手里的畫筒,于是,開心地笑了。
許盡歡覺得世事荒謬。
我和他……
竟然是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