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瓦剌退兵后,他便和太后一個朝堂,一個深宮,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不動聲色地逼著新帝,要把太上皇接回宮。”
許盡歡突然冷笑一聲。
“我很不贊成,和徐行有了第一次強烈的沖突,也正是因為那次沖突,使得我們兩人漸行漸遠。”
漸行漸遠?
又是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以至于陳漠北瞬間變了臉色:“那你后來和徐行……”
“政見不同,面和心不和。”許盡歡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咬。
什么?
濃霧里,所有人你看著我,看著你,驚得都說不出話來。
良久,寧方生壓了壓情緒:“許盡歡,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許盡歡扯起嘴角一笑,看向一旁的陳漠北,話鋒一轉:“當年瓦剌圍城,你在哪?”
陳漠北想了想:“還是守著宮門。”
許盡歡:“你可知道……我在哪?”
陳漠北搖搖頭。
“我每天像游魂一樣,晃蕩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看著那些緊閉的店門,看著一家一家府門口,掛起白幡,白燈籠。
我耳邊聽到的都是哭聲,那哭聲撕心裂肺,聽得人心口陣陣發悶。
三十萬條冤魂,最后連個尸身都沒有,這是怎樣的人間慘象?”
許盡歡眼中的悲傷掩不住。
“這還不是最讓我痛心的,最讓我痛心的,是瓦剌即將圍城的消息傳來,無論是高門大戶,還是平頭百姓,都只想著倉皇出逃。
皇帝都被擄了,這四九城保不住了,快逃啊,往南邊逃。
陳漠北,你知道他們是怎么逃的嗎?”
陳漠北深吸一口氣,“我瞧見過,像喪家之犬一樣。”
“短短幾個月,歌舞升平的四九城,變成了人人自危,人人像喪家之犬一樣……”
許盡歡指指自己的心口,“但凡有點良心,有點血性的人,這里都痛啊。”
想到這里,陳器只覺得氣血翻涌,接話道:“后來是新帝和兵部左侍郎魏靖川君臣二人力挽狂瀾,打退了瓦剌的圍城。”
“是!”
許盡歡從牙縫里咬出來:“就是新帝,就是魏靖川,還有華國千千萬萬的好兒郎,他們齊心協力,九死一生保住了京城。
那個時候,朝堂之上,文臣武將,甚至舉國上下,都擰成了一股勁兒。
我還是游蕩在四九城的街巷中。
我看到哪怕是三歲稚兒,哪怕是白發蒼蒼的老人,都喊著要上陣殺敵。
我看到一張張婦人的臉上,都是人在,城在,國在的堅定。
你們知道那一刻,我對新帝,對魏靖川是什么看法嗎?”
“我知道。”
陳器劍眉一舒:“你恨不得把自己的命,也交到他們兩個的手上,求他們讓你上陣殺敵。”
“可惜,我是個畫師,怎么樣也輪不到我。”
許盡歡愧疚地低下了頭,然后又迅速抬起來,眼中噴出怒火。
“所以,當瓦剌退兵,四九城的一切,慢慢開始有條不紊地往前走時,徐行上奏章,提議說要把太上皇請回來時,我簡直怒火中燒。”
許盡歡記得很清楚。
那日夜里,他直接沖進了徐府,一腳踹開徐行書房的門。
徐行從書案后,抬起臉,吃驚地看著他。
他關上門,強壓著怒意,走過去,咬牙問道:“為什么要把太上皇弄回來?”
徐行給出的答案是:“他到底也曾經是一國之君,留在敵營,終究不妥,想辦法救回來,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