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把他推到了這里。
許盡歡輕松地笑道:“既然是命運,就不要再糾結誰對,誰錯,誰欠了誰的,誰又負了誰的,統統放下吧。”
放得下嗎?
陳漠北額角一跳,倔強地從唇里咬出幾個字:“我還是放不下。”
短短一句話,讓寧方生三人的心,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
許盡歡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竟然還沒有放下?
這是為什么啊?
沒有時間了,腳底下的濃霧翻涌得厲害,這也就意味著,斬緣的時間所剩無幾。
寧方生決定不再等,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被一道凌厲的視線制止住。
他急得脫口而出:“許盡歡,你……”
“噓!”
許盡歡沖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而轉過臉,笑瞇瞇地看著陳漠北,耐心地問道:“說吧,你放不下什么?”
“為什么?”
陳漠北的聲音哽咽難語,“他們都知道,獨獨瞞著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寧方生三人都聽得糊涂,只有許盡歡聽明白了。
“因為你是陳漠北,一個用冷漠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男人。”
他又溫柔地笑了:“我有時候在想,你是怎么做到長期那么不開心,還能活得那么堅強的?”
“我……”
“我就想著,還是別說了吧,讓你活得稍稍輕松一點。”
許盡歡突然嘆一口氣。
“但我沒有想到你會遇著長公主,更沒想到,長公主會對你說那樣一句話,然后你又這么的敏銳。”
“所以我對你有執念,讓你投不了胎……”
陳漠北咬牙切齒:“這也是命運?”
“爹!”
“侯爺!”
“陳漠北。”
濃霧里,三道聲音一齊響起,卻絲毫沒有聽進陳漠北的耳中。
他死死地看著許盡歡,咬牙又問了一遍:“這也是你的命運?”
許盡歡沉默片刻:“沒錯,魂飛魄散也是我的命運。”
陳漠北目光瞬間發冷:“那你甘心嗎?”
許盡歡轉過身,看一眼濃霧里的枉死城,嘴角微微上揚。
“有什么不甘心的,當初你的刀對準郭陽,難道只是為了吳酸嗎?”
陳漠北驟然退后半步,雙唇劇烈地顫動著,不可思議地看著許盡歡。
半晌,他緊繃的身體,終于塌了下來,緊咬的牙關,也一點點松開。
不是的。
是為了許盡歡。
他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混蛋,折在郭陽那種人手里!
郭陽算個什么東西?
“許盡歡,你應該告訴我的……”
終于,陳漠北緩緩閉上眼睛,喉結動了一下。
“如果你告訴我,那么每年的冬至,我就可以從暗處走出來,和他們兩個一樣,光明正大地給你燒紙,陪你喝酒,和你說話!”
許盡歡心臟一跳。
“許盡歡,你欠了我五個冬至,你讓我……”
陳漠北睜開眼睛,眼里都是淚:“怎么放得下!”
最后一個字說完,寧方生背上的大刀閃過一道刺目的光。
那道刺目的光,直逼向許盡歡。
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直到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亮光里。
而濃霧像是聽到了主人的召喚,一齊涌向枉死城那邊。
這時,枉死城有道光筆直地流出來,與許盡歡腳下的光,連接在一起。
一瞬間,濃霧散去,露出蒼青色的天。
寧方生手里握著那把生銹的大刀,臉上是難得的驚喜。
陳漠北的執念,終于放下了。
然而,那驚喜只維持了短短須臾,便成了驚嚇。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籠罩著許盡歡的亮光,突然一瞬間在往后挪。
七天,八十四個時辰。
屬于每個陰魂的時間,不會多,也不會少。
“許盡歡。”
寧方生瞳孔急速放大,大聲喊道:“快,快跟著那束光,跑回到枉死城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