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
芙蓉莊園的燈一盞一盞亮起。
容遇從車上下來,穿過大門,直奔屋內。
紀老爺子坐在床頭,手里拿著鉛筆畫,蒼老的眼眸赤紅到了極點,時不時看一眼門口……
終于,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這個身影,過于年輕,連二十歲都沒有。
老爺子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失望。
他自嘲一笑。
媽媽早就死了,死了七十年,他在妄想些什么呢?
人這輩子,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他今年七十八歲,陽壽不多了,媽媽應該很快就會來接他回家了。
容遇彎唇。
她以為很難接受萌娃兒子變成老頭。
可當身處其中時,母子血緣天然的羈絆,讓她胸口激蕩著劇烈的情緒。
所有的情緒,化成嘴角一抹溫柔的笑。
她開口:“英寶。”
紀老爺子渾身一顫。
他猛地坐直身體,壓抑著情緒:“你、你叫我什么?”
這是他的乳名。
自從媽媽車禍去世后,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這么叫過他了。
“英寶。”容遇抬步,一步步走到床邊,“我是媽媽呀。”
紀止淵雙眼瞪大。
他剛剛聽到了什么?
媽媽?
誰的媽媽?
十八歲高中生,能是誰的媽媽?
他滿腦袋問號。
容遇已經走到了床邊,并坐了下來,她拿起一張鉛筆畫:“英寶,你還記得這只狗叫什么嗎?”
紀老爺子從震驚中回過神,艱難轉移視線,看向畫紙上可愛的小狗。
記憶瞬間回到了七十多年前,那是他養的第一條狗,從此之后再也沒養過小狗。
“忘了?”容遇溫聲道,“它叫松果,剛撿回家的時候渾身都是稀泥,是你燒水親自給它洗澡,剛洗干凈,這家伙就不見了,我們倆找呀找,最后在一棵松樹下找到了它,于是你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松果,松果在我們家待了多久你還記得嗎?”
“五個月,不到半年。”紀老爺子聲音沙啞,“它被人偷走了。”
容遇拿起下一張畫紙:“這個場景你可能忘了,那天你祖父過壽,來了很多小朋友,他們搶走了你爸爸給你留的彈殼,你一個人單挑對方四個人,你輸了,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問我,媽媽為什么不給我多生幾個兄弟姐妹,這樣打架就會有人幫我了……”
她忽的淚流滿面。
伸出手,摸著那張蒼老的臉,“如果早知道會一個人留你在這個世界上,我說什么,都會再生幾個孩子……英寶,媽媽走那么早,你一個人一定很辛苦吧?”
紀老爺子的眼淚,唰的一下,狂涌不止。
不想去問為什么。
不想去思考事情有多荒謬。
他只知道,媽媽回來了。
“媽媽!”
老爺子撲進了容遇懷中,眼淚怎么都止不住。
容遇張開雙臂抱住他,在他后背輕輕拍著:“是媽媽,媽媽回來了,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
老爺子嗷嗷大哭。
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