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寶昌把東西放在一旁的地上,走了過去,阿棟立刻搬過來一個凳子給爺爺坐。
阿玲趴在床邊,小聲呼喚:“爸爸,有人來看你了,是認識你的爺爺,彭爺爺。”
剛才在走過來的路上,老爺子告訴兩個孩子喊自己彭爺爺的。
還問了家里還有什么人,棟梁說,媽媽不在了,是兩年前生病去世的。
看來歐振華這日子過得真是夠難的。
此時床上的人迷迷糊糊醒過來,中午的時候,志勇喂他喝了一點番薯粥,然后就睡著了。
傅紅雪在姥爺身旁,她皺著眉瞧過去,這人臉色蒼白,渾身都是傷,肯定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這要是不去醫院,傷口肯定發炎了,只吃點藥怎么能好呢。
歐振華已經醒了,他側臉看向坐著的這個老爺子,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同志,突然低低地驚呼一聲。
“哎呀,我是不是做夢啊,你是、你是彭大叔?”
彭寶昌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里有點不好受。
“是啊,振華,咱們有六年多沒見了吧,你這是怎么了?”
“……今天偶然在附近的國營飯店里,碰著了你家二小子,我外孫女瞧孩子挺可憐的,給他和妹妹買了兩碗吃的。”
“結果后來一說名字,孩子叫歐棟梁!哎呀,可真是太巧了,我就過來看看你。”
歐振華一聽,明白了,確實太巧了。
人海茫茫,沒想到跟彭大叔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
許是身體虛弱的人容易情緒激動,他禁不住熱淚滾了下來。
伸出一只手,跟彭寶昌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彭大叔,我能再見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您老看起來身子骨不錯吧?”
“……唉,別提了,一言難盡,我可真是,自打六六年離開滬市以后就沒順過!”
他強撐著,坐了起來,靠在一個枕頭上,給老爺子簡單講了講自己的遭遇。
一邊說,一邊喘著氣,十分虛弱。
原來,他當初在滬市的那個國營單位上班,到了六六年下半年,這樣特殊的時期,也不好過。
先是有人檢舉了他過去在傅家做事多年的事情。
本來這也能解釋清楚,畢竟只是做飯的,那也屬于勞動者。
但是,后來問題又出在他老婆張燕芬身上,是娘家那邊成分不好。
六零年的時候鬧災荒,日子不好過,張家全家人,跟著張燕芬的大伯都偷偷跑去了港城。
只剩下她,嫁人了,不可能跟娘家走,當時覺得也沒啥事。
后來,娘家這些事都被翻出來,事不算特別大,但多少是有影響的。
尤其,六六年九月的時候,張燕芬大著肚子,懷著的老三已經八個月了。
這要是像有些人那樣,成分不好,三五不時就被抓去教育之類的,可是絕對承受不了。
于是,歐振華就帶著老婆孩子,坐火車回了他老家羊城這邊。
其實他小時候十來歲,就跟著爹媽到了滬市,后來爹媽沒了,就剩他一個在那邊。
老家這頭除了一個大姑,其他啥親人都沒有,現在住的房子也是跟街道租的。
憑著廚子的手藝,加上他多少也攢了點錢,能換一份工作,起碼是臨時工也行。
后來,張燕芬生下了老三阿玲,身子骨就不大好,沒過幾年因病去世。
這兩年歐振華就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過日子。
本來已經挺艱難的了,老婆當初治病把家底都花了,而他也只是個臨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