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丁銳只覺人生跌宕起伏,比心臟病人上下亂竄的心電圖還刺激。
他換了護照,買了房,老婆給他填了個娃,留學第二年做的那一紙規劃,在他三十歲時全完成,唯一可惜的是簡裝版愿望達成,純湊合出來的圓滿。但這又有什么關系,他不說出真相,外人永遠看不見。
丁銳發了一條朋友圈,配圖是他去年在大堡礁浮潛時的照片:海水清澈見底,藍色漸變,比藍寶石更加璀璨;天空湛藍,白云悠悠,與海面相映成趣。他的腰部以下還在海水當中,左手拿著剛見上來的大鮑魚,右手比耶,笑起來牙齒雪白,與小麥色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至于文案,丁銳思考了好一會,才終于用最漫不經心的語調裝了個13:最是一年好時光,陽光沙灘,啤酒海鮮。再點綴上幾個俏皮的小表情,他要表達出某種松弛的感覺。
還來不及去看朋友們的回復,兒子哭了,白梨忙不過來,見丁銳站在窗口捧著手機傻笑,她氣不打一處來,聲音抬高了許多,連名帶姓的喊:“丁銳,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兒子拉了,快去準備熱水。”
美夢瞬間幻滅,丁銳有些抱怨,“梨子,你最近好暴躁易怒,經常大聲講話,是不是激素還沒調整回正常水平?”
一只枕頭凌空砸過來,準確命中了丁銳的臉。
“去你的。”
高價餃子還是很香的,小夫妻倆不愿再給白媽添堵,默契的沒再提之前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倒是白媽,糾結的點不在野韭菜上邊,她過不去的點,是為什么不允許她在自家院子里曬衣曬被子。
那么好的太陽那么輕柔的風,會在曬過的衣服被子上留下淡淡的香,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偏偏不讓曬。
簡直沒有道理。
白梨在桌下踢了下丁銳的腳,意思是讓他趕緊勸勸。她是親女兒,提出來的建議不管對不對,到了白媽那里只有一票否決的待遇,老太太掌家了一輩子,自有一套邏輯自洽的規則道理。白梨是她女兒,是被白媽管著的人,她說什么,白媽都覺的她一個孩子懂什么。
但丁銳不一樣,他是女婿,白媽比較重視,通常他認真講的話,白媽會記在心里。
丁銳內心并不想與白媽聊太多家長里短。他只是女婿,不是親兒,說的深一句淺一句,萬一惹惱了老太太,想要再把關系緩和回去,那是難上加難。
無奈白梨的臉色已經變了,眼看又要發作,丁銳只能撿著詞句,小心的給白媽說了說這個國家的一些基本的生活習慣,比如說人和人之間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只需要對自己負責,不能去干擾到別人,更不能去侵犯別人的隱私。更具體點舉例,在國內時跟鄰居見到聊聊家長里短,問問月收入,打聽打聽私生活,這是大家都比較認可的社交方式,而同樣的話題,換到了墨爾本的社區里,則會變成一種冒犯,聊天對象會感覺很不適。
白媽咬了一口餃子,有些不高興的咕噥,“我在墨爾本就是個老外,不懂說英文,哪里能聊的到家長里短。”
“媽,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只是在說,將來您還要在這兒呆上很長一段時間,多知道些總是沒錯的。”丁銳匆匆說完,把盤子里剩下的幾個餃子全扒拉到嘴里,看了眼手機,假裝匆忙的站起身準備開溜,“我下午還有點事……”
白梨抬起長腿,把路擋住,“等下,我跟你一起。”
丁銳想說咱倆的公司一個朝南一個向北,根本不是一個方向,可在不經意間對上了白梨的眼神時,他把拒絕咽了回去,輕輕點頭。
白梨最近一段時間情緒很不對勁,丁銳能夠感覺得到。
但他完全將原因歸結為產后激素紊亂,完全沒當回事。
白梨一向獨立堅強,善于自我調節。
他相信,隨著生活的方方面面回歸正軌,她一定能迅速的適應生活賦予她的新身份,并且做的非常好。
在此期間,丁銳只需要花費些耐心去等待。
白梨坐到副駕駛,系好了安全帶。
丁銳問:“送你去公司?”
等了很久,沒聽見回答,一轉頭,發現白梨望著車窗外,而不遠處,白媽在收樹上的晾衣繩,她踩著小凳子墊著腳,費力的將好不容易綁起來的細繩收回來。在藍天綠地的映襯下,這一幕畫面也是極為溫馨的。
“梨子,你下午要上班嗎?”丁銳想要摸摸她的頭發。
白梨像是觸電似得,瞬間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