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漸漸升起,山道上的積水開始映出慘白的月光,他身邊的幕僚還在繼續行走,但就在拐角處,三柄長劍陰狠的刺了過來。
第一劍刺穿他的右肩胛骨時,他竟沒有感覺到疼痛,恍惚間想起長安自己小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樹。第二劍貫穿他腰腹的瞬間,長安茶樓里許多茶爐沸騰的咕嘟聲仿佛在耳畔重現,第三劍切開他的咽喉時,他看到那些同僚依舊若無其事的走開,而他自己噴射出去的血珠,變成鋪天蓋地的紅,變成他眼瞳之中最后的顏色。
太子在窗口靜靜的看著陸危止的尸身跌落山崖。
這個時候他才漸漸想明白,為何自己的心境會有這樣的變化。
在十余日之前,安知鹿的那名侍女陳白葉帶來了安知鹿的密箋,安知鹿提供了一篇策論,言語雖然極其粗鄙,但眼前的形勢分析得頭頭是道,說至少站在他的立場,在那些門閥急于分割裴氏的軍權,急于變成割據一方的藩鎮霸主的情形之下,太子拖得越久,就會讓他們越來越焦慮。
沒有人作亂,他們沒法順理成章的募兵,他們會擔心皇帝和顧十五會一個接一個的將他們蠶食掉。
太子只要在這段時間和他們建立一些聯系,恐怕那些最初對太子抱著敵意的人,都會或多或少的給太子一些利益,作為他起兵的助力。
安知鹿還提醒他,皇帝和那些門閥都厲害得很,再怎么小心防備,他身邊的人里面肯定會有內奸。
打仗最怕自己的軍隊里面混了別人的奸細。
不如乘著這段時間,仔細的清洗一遍。
他還特意提及,那些最急著鼓動他起兵的謀士,嫌疑最大。
他聽從安知鹿的一些建議,真的暗中在不斷的調查,陸危止這人,便果然有問題。
太子現在已經想明白了,他心里一直有股撒不出去的邪火,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足夠優秀,而他的父皇總是用一種看不起的眼光審視他,但如果連安知鹿這樣的人都比不過,他急躁起兵,又能有什么用?又能證明什么?
……
賜婚詔書下達后第十二日,便是太史局選定的大婚吉日。
吉日已至。
深秋晨霧還未散盡,宗圣宮的金頂已在朝陽下熠熠生輝。朱紅的宮門洞開,兩側立著三十六名玄甲力士,手持金瓜鉞斧,肅穆如鐵鑄。他們的甲胄上鐫刻著繁復的云雷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芒,仿佛天兵臨凡。
宮階之下,鋪著一條猩紅織金的波斯地毯,自山門一直延伸至大殿前。地毯兩側每隔十步便立著一對青銅鶴爐,裊裊青煙升騰而起,在半空中交織成祥云之狀。風過時,煙霧繚繞,竟隱約凝成龍鳳交纏之形,引得無數觀禮的百姓紛紛跪拜,口誦“天佑大唐”。
殿前,早已搭起九丈高的彩樓,檐角懸著琉璃風鈴,隨風輕響,如仙樂縹緲。樓前立著一面巨大的青銅鏡,鏡面光滑如水,據說能照見人心善惡。今日這面“照妖鏡”卻被覆上了一層紅綢,鏡框上纏繞著金絲編織的并蒂蓮。
太常寺的官員看著沖謙是很無奈的。
這層紅綢是沖謙勒令他們弄的。
沖謙看著他們原先的布置,沖著他們就是冷笑,說照什么妖?大唐還有什么妖能夠到道宗圣地宗圣宮,當著他和大唐道首的面作妖?
今日大喜,照個雞兒?
太常寺的官員估摸著自己在沖謙的劍下連個小雞都不如,所以他們只能采取了這樣的一個法子。
又得按規制放上這樣一面東西,但放上了也可以用紅綢布蓋上去,增添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