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捧著易碎品的姿勢,小心地將筆記本放回他的手中,輕聲說道:
“您退休之后,這些故事的后續圖景變得更清晰了一些,我可以為您講述。”
她又看向一旁——小桌上,昂貴的名酒一瓶挨著一瓶,還有半杯殘酒:
“聽說,您以前從不飲酒,但看來,您最終還是喜歡上它——酒可以麻痹理性,讓人類出離生命的絕對無意義,獲得一種短暫的,悲劇性的陶醉。”
陸明眨了眨眼。
這還是個女文青?
而對方無視了他困惑的眼神,繼續說道:
“這很正常。
“因為對凡人來說,生命就是與熵的拉扯,并且最終投入它的懷抱。
“但對那些世界之外的至高神性而言,祂們的生命永恒而無垠,熵增只是無害的微風。
“祂們處于比我們更高的敘事層,這個更高并不只是疊寶塔般的高,更像是穿插、重疊,甚至某種絕對的碾壓。
“而這個可悲的宇宙,恰好處于那些終極神明們的戰場上——
“代表血肉的亞大伯斯與象征鋼鐵的破碎之神,在維度之外展開我們無法理解的征戰;
“創造了‘7’的黑荊棘女士與代表著‘5’的宇宙海星,在數學層面玩著圍棋游戲,爭奪一個又一個世界泡的定義權;
“薩姆·豪威爾正在敘事階梯飛速爬升,意圖主宰萬物,而你們投擲出的超形上學武器‘錐形長矛’緊隨其后,洞穿了九十個宇宙,想要獵殺這頭新生的神明;
“相嘯魔和縊王爭奪著宇宙誕生前的虛無位格,祂們的戰斗還算文雅,一個在舞臺上永世表演,另一個發出憎恨的噓聲;
“人類最古老的奴隸主千指之星虎視眈眈,將那些異常投放到地球;
“知識之蛇與深紅之王在世界的暗面對峙,無論誰能得勝,人類都將不復人形……
“正是他們的戰斗,在我們的世界掀起無盡災禍——
“亞大伯斯的一次呼吸,讓那些血肉房屋、吃人的紅潮與‘否決者’們出現;
“破碎之神的怒吼中誕生了安德森公司,我教,以及數不勝數的機械怪物;
“黑荊棘女士的笑聲摧毀了一萬個星系,五角海星從十萬二年就在吞噬一代又一代人類,你們的逆模因部全員殉職,只是拖延了祂的捕食;
“深紅之王化為紅色的幽靈,席卷歐亞大陸;知識之蛇背負著被放逐者的圖書館,用禁忌的知識引誘智者,拆除文明的根基……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個悲劇式的破碎的世界,是萬因之果,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女人的目光滿是復雜的情緒。有惶恐,有哀傷,還有神職人員特有的悲憫:
“因此,我們投入了機械之主的懷抱,選擇了我們的主宰。
“至少,跟隨祂,我們還能在終焉時刻保留一點人形。
“但總有些人,就是不肯屈服。
“不是嗎,陸先生?”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筆記本上那個被反復勾畫的模糊圖案:
“至高神性們并不都是個體生命,不被單一意識的概念限制。
“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維度級別的模因災害,另一些則是多重人格與神格的混合體。
“還有些正在成型的真神,則是復合體。
“比如……有一位冉冉升起的至高神性。眾生稱其為‘典獄長’、‘獄卒”,‘人類世界的守門人’。
“但奇異的是,這個存在本身拒絕完成登神,甚至將這一情形視為一種‘末日情形’,嚴防死守。
“祂……或者說,從未成為“祂”的他們——你們,也因此而強大。
“對我們這些信徒而言,這讓人困惑。
“但也令人敬佩。
“萬千維度中,唯有你們,獨斷專行,卻永遠把一支槍對準自己。”
女人迎著陸明看瘋子一樣的眼神起身,站直,向他鄭重地伸出金屬組成的手掌:
“所以今天,日子到了。
“我來為您送別。”
陸明整個人都懵了。
這tm哪兒跟哪兒?!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