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概念,都要依靠族群和族類界定。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些心理邊界不但限制了我們,也保護了我們。
“我們是群體動物,被他人所定義,
“這是枷鎖,卻也是護墻。
“他人確是地獄——但他人也是遮雨的屋檐,是溫暖的爐火。
“然而,那些生而強大的異類,那些神明,它們生來就是孤獨的——它們甚至找不到任何同類,仿佛它們的誕生,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是宇宙的一次抽搐,一次排異反應。
“譬如,那個被我們編號為343,自稱“神”的老人,和另一個四足三臂獨眼的生物,從神格上講,它們都是“耶和華”。
“但它們連物種都不一樣。
“甚至,它們都是各自種族里的唯一一個。
“它們生來就是宇宙里的孤兒。
“當他們尋找自己在宇宙這個巨大林地中的生態位時,全都驚恐地發現,無可參照。
“它們無法像電影里的人造恐龍那樣,通過殺戮確認自己的位置,那不現實。
“大多數凡人對他們而言與沙土無異,而去與那些和他們一樣強大的存在確認……結果不是災難,便是死斗。
“我曾目睹現實扭曲者之間的戰斗,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把彼此砌進樹干和水泥,然后被我用穩定錨捉住,再爆頭。
“而神明之間的所謂‘確認行為’,那些戰斗的后果,會比死亡更可怕。
“那么,你知道,它們中那些既沒有強大到能不斷在敘事層爬升,也沒有決心切掉自己的意識的存在,最終做出了怎樣的選擇嗎?”
海睿明的眼睛越睜越大,他已經想到了答案,但沒有說出來。
他無法確定,所以決定等待陸明說出答案。
“它們選擇了——愛。
“它們要么創造了自己的種族,細心呵護;
“要么在浩瀚星海中主動找一個種族,去愛。
“神愛世人,不是因為它們的愛多到無數揮灑,只能找一窩蟲子去奉獻。
“而是因為,它們在通過‘愛’自救。
“它們真的需要凡人。
“它們惶恐、迫切、如饑似渴地與這些懵懂的短壽生物進行心智層面的互動,以此為它們劃定那近乎永恒生命的邊界。
“它們爭先恐后地改變形態,去扮演一個神明,躲在這些朝生暮死的小動物建立起來的‘概念圍墻’后,躲避著宇宙虛無的真相。
“凡人是它們在宇宙中的壓艙物,更是它們的‘錨’。
“這些神、魔、巨龍和英雄,它們情愿降格到凡人的世界觀,蜷縮進凡人的神話觀,以求新生。
“即使這些凡人種族——不限于人類,各個種族都是如此——隨著文明的發展與科技的進步,已經不再信奉它們,
“它們也依然要想盡辦法,通過展現神力、下達暗示、入夢甚至恐嚇的方式,死皮賴臉地賴在這個文明中,躲在通俗作品和文學著作里,占著位置,茍延殘喘——
“我之前提到的那兩個截然不同的‘耶和華’,甚至為了搶奪同一個名字,打了幾千年。
“這才是那些‘神明變得瘋狂’、‘神愛世人’,‘神需要信仰’等等文化模因背后的真相。
“就像某個神親口告訴我的:
“他寧愿按照經卷里的記載去斧鑿外貌、規范言行、委曲求全、扮演善惡,也不愿意再‘獨行于宇宙黑暗的淵面之上’。
“它承受不了那樣的生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