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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笑著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老人,轉過頭。
他的目光穿過墻體,以及墻體上細微的射擊孔,看著墻厚身著全身防彈裝備,荷槍實彈的殺手,看著他們臉上滴落的汗珠,惶恐的神色,輕聲嘆息:
“我說的這些,你知道嗎?
“其實你都知道,
“你只是不在乎。
“甚至,你嘴里那些好孩子,也不在乎。
“畢竟,末世之前,帝國這么大,帝國人這么多,
“他們貪一點,拿一點,能有什么事呢?
“可惜啊。
“一人拿一點,
“更何況,還有很多人,不只是拿一點而已,
“富甲天下的帝國,也不夠你們拿的。”
陸明抬起一只手,拍打著老人蒼老的面皮:
“我知道,我懂,
“你有一萬個理,
“你嘴硬著呢,
“但這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你以為,來見你,是我的一場鴻門宴,
“你甚至以為,你能說動我,威脅我,利誘我,
“哦對了,你還問我,知不知道‘血海’,是吧?
“你父親的句子,真是精妙絕倫,不愧是他。
“這比喻真好。
“我當然知道,那血海是什么。
“我們都知道它從何而來。
“那個北面的王國——不是羅斯王國,是更久之前,它還不是羅斯王國的時候。
“深紅聯邦。
“從一望無際的凍土,到風暴不息的黑海岸,
“有一群已經消失在歷史中的人,決定改變自己的命運,
“那些碼頭工,建筑工,鋼廠工人……他們揮舞鐵錘,鍛打出金色的黎明,托起了耀眼的歲月,
“那段輝煌的光陰,壓過了那場終結一切的戰爭,將鐵幕灼燒得發亮。
“但最終,太陽墜入夜幕,紅色的浪潮被腐爛與金色吞沒。
“而在這個過程中,那個自稱‘鋼鐵’的男人,用‘血海’清洗了它,”
陸明瞇起眼睛,在桌子摸過一只象牙筷,掰開,仿佛香煙般塞進嘴里,裝模作樣地吐出一個煙圈:
“對身無偉力的領袖而言,一旦選擇清洗,也就沒有了回頭路,
“要么你殺完對面,要么對方報復過來殺你,
“即便殺光了對方,也會有其他人覬覦你依靠殺戮得到的地位,
“他們也可能會來殺你,那就先必須殺掉他們才行……
“如此往復。
“在這種毫無遠見的殺戮過程中,深紅聯邦早已在內部搖搖欲墜,信仰破碎,
“只是那時,它的表象依舊如日中天,人們要很久以后,才意識到這一點,”
陸明扔掉半截筷子,拍了拍老人的腦袋:
“你看,我其實還挺贊同你的,是不是?
“血海不可輕啟,
“但這涉及一個問題——
“殺人是手段,還是目的?
“深紅聯邦當年的問題是,殺人,成了它存在目的的一部分。
“因為,基于爭權奪利開啟的清洗,它的‘度’是很難把握的,尤其斯拉夫這支民族,思維比較單線程,缺乏歷史記憶與制度訓練,
“他們的派系高層,其實個個都很茫然,很恐懼,
“黨派內部也要不停的清洗,整個國家都處于一種黑暗森林的狀態,到處是敵人,沒有敵人就制造敵人,不是敵人的,也要保持警覺,
“而那個男人死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這種放松與之前屠戮導致的理論潰敗結合,又成了腐朽的開始。”
陸明感慨地抬手指向墻壁,隔著墻壁,精準地一下,一下指點著舉著槍的殺手:
“但我不一樣,
“不,我不是在說,我能徒手破墻,一躍千尺,不是的。
“我是說,殺戮,從來都不是我的目的,
“對我來說,這不是必須持續下去的事業,不是持續鎮壓的長期工作,
“它只是在當下這個歷史階段,我需要采用的手段,
“采用的對象,其實也很單一——
“你們,”
陸明抬手,指點著墻上掛著的一副古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