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
棺底在墳坡泥地上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留下一道深刻的拖痕…
他就這樣拖著那鮮艷而又沉重的朱棺,僵硬而又沉悶的路過柳樹的光暈外面,逐步消失在了藍黑色的粘稠鬼霧中。
宋老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他靠著那株散發綠光的柳樹,緩緩滑坐到小喜的墳前。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
這一夜,蘆崗村化作陰墟。
這一夜,上吊的狗奴,化作了索命的紅衣厲鬼。
這一夜,村子里所有活著的、麻木的、作惡的、茍活的…全部都被拖入了永恒的沉淪,全部化作了鬼。
唯有亂墳坡上,茵茵綠柳籠罩的一片范圍,幸免于難。
陰冷的風,吹動宋老蔫已經花白的亂發。
他還僵坐在原地,那顆獨眼死死盯著王金水消失的方向,又猛地回頭,看向那株生機初顯、綠光瑩瑩的柳樹。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落回了柳樹下…落回身旁…落向小喜安眠的那堆黃土。
一個近乎荒謬、卻又帶著致命引誘的念頭,如同破土的芽,在他死寂的心田中滋生,不可遏制的蔓延!
“如果…如果王金水那個畜生都能‘活’過來…能從亂墳坡深處走出來…”
宋老蔫無意識的手指,深深地摳進了墳前冰冷的泥土里。
顫抖著,他猛地撐起身子!
拖著那條木腿跑回窩棚,取出了那把磨得锃亮的鋤頭,還有鐵鍬!
一種混合著極度的渴望、恐懼和不顧一切的瘋狂,驅使著他,讓他想要立刻做點什么!
嘩…!
風,吹過。
綠茵茵的柳條,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般的涼意。
那綠芒,溫柔地灑落在他身上,他高高舉起的鋤頭,停在了半空。
一種遲來的猶疑,冷不丁攫住了他。
這突然煥發生機的柳樹…這綠光…它們守護了這里,似乎與墳下的小喜息息相關。
貿然挖開…會不會破壞了她?
小喜…她又是否愿意以那種姿態‘活’過來?
萬一沒有成功…小喜…還能回來嗎?
“梆——!”
又一聲空洞、沉悶的梆子聲,從村子的方向傳來,穿透濃霧,貫入耳膜,帶著一種冰冷的,一種秩序的宣告,瞬間打散了腦中亂如麻的思緒。
宋老蔫渾身一顫。
他緩緩放下鋤頭,眼中的瘋狂,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意味取代。
他拖著那條僵硬的木腿,扛著工具,一步一步,走向了窩棚后邊…那片遠離小喜、荒草叢生的地方。
那里,埋著那個…才被他從村外帶回來的少女…妮奴。
墳土被粗暴地刨開…冰冷的草席被掀開。
少女蒼白僵硬的臉,再次暴露在慘淡的夜色下。
宋老蔫面無表情,將刨出來的尸體,抱上那架破舊的板車。
這一次,草席沒有裹上。
他推著板車,走向窩棚邊緣,那綠光與藍黑鬼霧涇渭分明的地方…濃稠的鬼霧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邊緣翻滾涌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死寂,大黃也嗚咽著死死咬住了他的褲腿。
宋老蔫停下板車,又返回柳樹下。
他折下幾根散發著綠茵茵光暈的柳條,將柳條編成一股,緊緊纏在腰間,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