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淚水奪眶而出,恰似斷線珍珠,簌簌落下。
自白馬寺事后,她本已對塵世心生絕望,只盼能在母后的老家度過余生,待春暖花開之日,追隨母親而去。然命運弄人,自那日后,她體內竟似涌出另一個靈魂,此人心性陰鷙狠辣,無所畏懼,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容貌和名聲為籌碼,說服老太君領兵屠龍弒鳳。
如今父皇竟又令她憑借相貌去俘獲楊炯與天波府,周旋于兩家之間,充當那挑撥離間的小人。李淑心中滿是悲戚,她萬沒想到自己竟會淪落至此,活成了自己最為厭惡之人。她只覺自己與那青樓妓館的女子無異,不過是為取悅他人而活,只是所取悅的對象有所不同罷了。
“爹!蘭陵恨自己生得這副容貌!”李淑悲切地說道,那聲音在風雪中回蕩,更顯凄涼。
皇帝沉默良久,繼而長嘆一聲:“便算是為了你那已故的娘親,可好?”
“爹!若有來生,我絕不再生于皇家!”言罷,李淑緩緩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后緊緊攥著手中的金龍令,毅然決然地消失在這茫茫白雪之中,那背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終至不見。
皇帝望著李淑離去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喘聲自他喉間爆發,一口鮮血如泉涌般噴出,濺落在宮門之外,那殷紅的血跡在潔白的積雪映襯下,格外醒目刺眼,猶如一朵盛開在寒冬中的紅梅,凄慘而又悲切。身后的魚朝恩見狀,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扶住皇帝,手中慌亂地拿起一塊白絹,輕輕為皇帝擦拭嘴角的鮮血。
“丹藥!”皇帝的聲音微弱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陛下!今日已服用了三粒!不可再用這虎狼之藥了!”魚朝恩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朕說丹藥!”皇帝的語氣愈發嚴厲,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
魚朝恩心中一凜,不敢再有遲疑,急忙轉身,從案幾上拿起一枚紅色丹藥,服侍皇帝服下后,膽戰心驚地守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強自平復心頭翻涌的氣血,緩緩問道:“內衛死士安排好了嗎?”
魚朝恩見皇帝問起,趕忙低聲答道:“陛下,皆已安排就緒,共計兩百人,皆為武功高絕之輩!”
皇帝微微點頭,他深知皇后乃是內家劍術高手,若其欲脫身而去,憑借宗室之力與自身武藝,定可安然無恙。然多年夫妻,他也明白皇后的身體狀況。皇后生子過多,元氣大傷,尤其是誕下十公主后,身體落下了嚴重的病根,每逢陰雨天,小腹便疼痛難忍,氣息阻滯不暢。這兩百內衛死士,對付如今的皇后,應當足夠了。
想起與皇后曾經的點點滴滴,皇帝亦是感慨萬千。
昔日,二人也曾恩愛有加,然自老齊王一事后,彼此皆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皇帝開始謀劃傾覆宗室,皇后則著手攬權扶子登基。二人仿若陷入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誰都不敢退讓,只因誰不知對方是否會先下手為強。如此一步步走來,終至今日這般局面。
皇帝并非鐵石心腸之人,他也有心,然身處皇位,諸多無奈只有他自己清楚。自老齊王謀反,皇后毒死宸妃那日起,他便深刻體會到了身為皇帝卻無權的悲哀。那時的他,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無法庇護,甚至皇位也隨時可能被他人取而代之。
皇帝望著宮門外如鵝毛般紛紛揚揚的大雪,輕聲喃喃道:“莊姜,莫要怪朕用瀧兒拖住你的腳步。若你認為朕錯了,待你我夫妻在陰曹地府相見之日,朕自會向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