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漟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仿若犯錯孩童般,等著訓斥。
“你這孩子,做事怎這般莽撞?也不與我商量,這般突然,叫我如何應對?”楊文和數落道。
“是漟兒思慮欠妥,請伯父責罰!”李漟言罷,雙膝一屈,便要俯身跪地。
楊文和見狀,鼻中輕哼一聲,神色間卻并無太多怒色,反倒有幾分無奈與感慨:“你這丫頭,行事作風、脾性機靈勁兒,活脫脫跟莊姜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哼!”謝南在旁,杏眼含嗔,輕哼一聲,也不多言,拉著兀自氣鼓鼓的李漁,蓮步匆匆,徑往內院走去。
楊文和見謝南這般模樣,心下明白,今晚這書房,怕是又得成為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罷了罷了,說說吧,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楊文和抬眼望向李漟,目光中透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卻又夾雜著幾分長者對晚輩的無奈疼惜。
李漟自知此番作為,知道捅了不小的婁子,見楊文和問及正事,心下雖是忐忑,卻也只能咬咬牙,硬著頭皮應道:“伯父,漟兒打算先從銀錢上著手,收緊皇宮與禮部的開支用度,這般一來,他們籌備那大比招親之事,便如同無米之炊,難以為繼。再者,我打算使人向父皇求娶李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她往后還如何能逼我!”
楊文和微微搖頭,直言不諱道:“皇帝自有內庫存銀,你這法子,不過是杯水車薪,難以撼動其根基。他既已鐵了心要收你權柄,你今日這身著嫁衣、貿然登門之舉,至多也只是權宜之計,治標不治本吶,絕非安身立命的良策。”
“那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差人將那些個妄圖想做出頭鳥的,統統宰了,看誰還敢言說求親!”李漟鳳目含煞,咬牙切齒間,恨意滔滔。
楊文和連連搖頭,神色間滿是不贊同,沉聲道:“你們這些孩子吶,行事總是這般小家子氣,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全然不顧長遠,何時才能真正長大,堪當大任吶!”
李漟神色一凜,忙收了方才戾氣,滿臉恭敬,躬身抱拳:“伯父教我!”
“哼,你可知,這世間躲避婚嫁的絕妙法子是何?”楊文和目光炯炯,不待她作答,便自顧自道,“那便是塑金身!明日,你便昭告天下,前往城外九天玄女廟,為李泌出征祈福。屆時,正一派的老道自會出面,精心操持法會。待法會圓滿,往后你便是那九天玄女轉世之身!你且想想,誰還膽敢迎娶黃帝之師?這尊金身一鑄,婚嫁之事,自此與你絕緣!”
李漟聞聽此言,恰似久困暗室之人,忽逢天光乍泄,明眸之中異彩連閃,驚喜交加,脫口贊道:“伯父真乃當世神人吶,這般妙計,若非伯父睿智,漟兒決然想不出!”
“少在這兒油嘴滑舌,拍些不實馬屁!”楊文和佯作嗔怒,擺了擺手,“一會兒,你且去會會那正一派的老道,如何行事、其間宜忌、怎樣配合,皆要銘記于心,點滴莫忘!至于市井風聞、流言蜚語之事,自有我來料理周全。只消明日你在祭祀九天玄女之時,不出絲毫差池,往后那被人隨意擺弄婚嫁之事,便再不會擾你分毫。”
“伯父再造之恩,漟兒銘記肺腑,九死難忘!”李漟言罷,雙膝跪地,俯身叩拜,額頭觸地,叩首之音沉穩有力,滿含赤誠感恩之心。
楊文和俯身將她扶起,長嘆一聲,道:“漟兒吶,你可要思量清楚嘍。這金身吶,既是護你周全的法寶,卻也是鎖住你余生的牢籠。一旦塑成這九天玄女轉世之身,往后歲月,便只剩孤身一人,再難尋得良人相伴,你當真想好了?”
“漟兒身負母親臨終重托,猶如扛鼎在肩,一刻也不敢懈怠,縱是孤身終老,亦要護宗室周全!”李漟昂首挺胸,目光堅定。
“既如此,我便不再多勸。去吧,老道正在書房候你。”楊文和無奈頷首,抬手示意。
“是!”
李漟深施一禮,儀態端莊,而后轉身朝著書房方向而去。
楊文和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佇立良久,口中喃喃:“莊姜吶莊姜,好好的孩子,怎就被這命運擺弄成如今這般模樣,著實叫人惋惜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