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非被舉到半空中,這個角度之下,他終于可以看見司馬宣那張嵌進肉里的臉皮。那張臉躲在腐肉之下,臉皮周遭不間斷地生成鏡片,鏡片生成后又馬上破碎,留下一地殘渣。
那張臉上的表情迷茫又渙散,他似乎只剩下執念。飾非幾度嘗試從骨架中掙脫無果,他只能放棄這個念頭,無奈地看向司馬宣的臉。
未免有些太悲哀了……這男人走到這一步也太悲哀了……
墮落者是活不久的,這副姿態是他們竭盡全力掙扎后,術式失控的結果,用不了多久,當靈性再也無法支撐這副身軀的損耗,他們就會徹底腐爛。
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結局,此刻司馬宣對飾非義眼的渴求前所未有的膨脹著。
他還在用力攥飾非的身體,仿佛這樣就可以將義眼從飾非體內擠出來。知道自己暫時逃不出去,飾非索性也就放棄了。
他伸手用力從骨架殘留的腐肉中拔出一塊鏡片,然后,他將鏡片對準司馬宣那張臉。
他嘆息道:“你就沒想過,櫻小姐會對你現在這副模樣作何感受嗎?司馬老大。”
聽見妻子的名字,迷茫的目光在一瞬間變成失神,而后,飾非感覺到束縛自己的力氣一輕。
因為這句話,司馬宣似乎短暫地從那墮落的囈語中清醒過來,他看見面前的飾非以及鏡中的自己。尤其是當目睹這逐漸腐爛的身體時,他的眼神變成難以言喻的恐慌。
“我這是怎么了……”他吼道,吼的歇斯底里,身體卻仍在不停蠕動,”我什么時候成了這副樣子?“
其余幾只骨架手臂開始胡亂揮舞,像是想抓住什么,他反復踱步,毫不顧忌地上的鏡片又將他的身體劃開新的傷口。
鏡片中都是他的眼睛……所有鏡像都在這一刻被屏蔽,照不出他的模樣。
他在逃避……他在迫使自己遺忘……就好像他從沒經歷過這場噩夢。
他沒有來過這廢棄的樓層,他也從來沒接觸過諸葛飾非……該死的,他還窩在敦威治家中的壁爐里,他應該正在眷念妻子溫暖的懷抱。
踱步越來越快,到最后,他不管不顧,又開始向四周散射鏡片。將墻壁給射穿。
四周眼睛越來越多,那都是他自己的眼睛,但這些眼睛此刻又都看著他自己。
在某個瞬間,他的確看清了……
看清他是怎么逐漸墮落的……看清他是怎么一步步落入這悲哀的田地的……以及,他此刻終于明白自己是個怎樣的怪物……
他始終藏在腐肉中的臉頰兩側留下一行清淚,再怎么不愿面對,也終究要有這一刻。
他看向飾非,看向那一切厄運的根源——那顆義眼。他抬起另一只骨架手臂,手臂上此刻全是鋒利的鏡片。
他從未如此渴求那顆義眼,仿佛那就是能根愈一切的靈丹妙藥。
有了它,自己或許就能回頭,回到那個溫暖的爐火旁…….
鏡片齊射。其與墻壁的剮蹭聲如海潮般淹沒一切。
這里忽然下起一場雨……一場紅色的血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