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長隆在戶部倉科任提舉已經有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在京城的生活,前些日子靠陛下賞賜給探花的銀子,在京城買了個宅子。
宅子不大,只有五間房,且在京城偏僻角落,又破又舊,比起其他同僚的宅子差了不是一丁半點。
但鄒長隆非常滿意。
他老家住的不過是三間破茅草房,連個院墻都沒有,夏天漏雨冬天漏風,他和父親母親以及兩個弟弟就住在一起。
現在他的命運已經改寫。
前日他托了一人去往老家接父母和弟弟來京城生活,以他現在的薪俸雖然不能讓父母錦衣玉食,但足以做到酒足飯飽,也有能力讓自己的兩個弟弟讀書。
他非常珍惜眼下的生活。
當他看完今日朝廷傳來的三條喜報后,原本美好的心情變得低沉,心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他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夫,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都是如此,自己種有三畝薄田不說還包了一個鄉紳的十畝地。
父母雖然不讓他下地干活,但每逢農忙時他還是會下地幫忙,父母沒什么文化在家里討論的也是農事。
所以他對農事很了解。
地主農民不是傻子,他們難道不比一個身份高貴的皇子會種地?
難道他們不知道將普通田地改造為良田?
都是地里刨食求生存的,沒有人比農夫更加了解田地,增收三成,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皇子可能作假了。
考慮到自己是北方人,三皇子在南方,鄒長隆也不能完全確定此事,便在戶部典籍上查閱南方各地歷年糧食產量。
他雖然初次為官,但也知道各地官員為了政績,每年都會虛報產量,以期在吏部考評中脫穎而出得到升遷。
所以各地糧食產量的增長具有參考價值。
經過一整個下午的查閱后,他發現各地官員在大豐之年最多也就上報增產一成,大部分都是半成左右,有的甚至維持原有的產量。
總不能說大乾這么多地方官都是酒囊飯袋,只有大乾的三皇子是天縱奇才,剛去駐地當年就增產了吧?
這無疑從另一個角度佐證了他的猜測。
三皇子虛報了產量。
鄒長隆放下案卷怔怔出神。
我到底該怎么做?
裝作沒看見?
裝作不知道?
可是……
虛報產量意味著要上繳更多稅糧,其中存在的缺口最終還是得落在那些窮苦老百姓身上,就像他父親母親那樣的存在。
難道窮苦出身的自己,就要無視同樣窮苦的百姓,就因為自己現在做了官,成為另一個階層的人?
鄒長隆眼神逐漸變得迷茫。
他渾渾噩噩的離開戶部,行尸走肉般向自己家走去,路過一條小巷時被一個孩童撞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他正要訓斥。
就見那孩童手里拿著一個發霉的窩窩頭,后面有兩個大一點的孩童拿著棍棒在追逐,嘴里還破口大罵。
“把吃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