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瑾會意。
他走到崔峴身邊,壓低聲音道:“峴弟,以后在學堂,別聽這些人胡說八道。你知道的,我們四大才子實在過于耀眼,是以難免樹大招風,惹人妒忌。”
“而且寫話本屬于小道,這些書呆子清高無知,難免有些瞧不上。”
“你可莫要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就懷疑我們四大才子的橫溢才華。”
崔峴強忍住笑意,點頭道:“莊兄放心,我深知你們和我大哥一樣,都是神童。”
莊瑾狠狠松了口氣。
而后轉了轉眼珠子,繼續道:“你能這么想,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這樣,接下來我們四人,要同夫子激烈探討學問,不如峴弟你去耳房中稍作休息。”
崔峴心知這是莊瑾要把自己支開,剛好他也要再去一趟耳房。
于是順勢道:“好。”
目送崔峴去了耳房,再看看周遭嘲笑奚落自己的同窗們,莊瑾深吸一口氣。
笑吧笑吧。
等《虹貓藍兔七俠傳》出版上市,小爺就把你們的臉都扇腫!
另一邊。
聽完裴堅等人的話,吳夫子沉默片刻,才說道:“好,那你們倒是說說看,著書的哪個環節遇到了難題?”
裴堅表情懶散道:“開篇。”
吳清瀾:?
開篇都不會寫,還要著書?
見吳清瀾臉色不對勁。
李鶴聿趕忙在旁邊打圓場:“裴堅的意思是,開篇我們需要描述一場很大、很大……呃,很大的山林之火。但不管我們如何寫,都覺得無法描述出這場大火的氣勢。”
吳夫子聞言冷笑一聲。
這次輪到四位紈绔:?
支開崔峴的莊瑾走過來,壓住怒意道:“你什么意思?別人討教學問,你好聲好氣。我們討教學問,你就冷笑不屑。”
歧視!這絕對是歧視吧!
吳夫子表情更加難堪:“平日你們荒廢學業,從不認真讀書。以至于今日描述山林大火,只能用很大、很大,來形容。我冷笑,你們還不服氣?”
那當然不服啊。
崔峴不在,裴堅的耐心基本等于零,煩躁道:“別講這些大道理,那你倒是來說說看,該如何描述森林大火。”
便聽吳夫子再次冷笑一聲,說道:“與火相關的內容,尤其以天象、災異描述最多的,當屬《尚書》。”
“《尚書·洪范》篇有言,火曰炎上。你們要寫大火,單只用一‘大’字來描述,徒有其表,實在令人發笑!火勢熊熊向上,炙熱猛烈,焰光沖天翻滾,寫出其勢!”
“《詩經·小雅·十月之交》篇有言,燁燁震電。雖是描述雷霆而非火焰,但你們同樣可以借‘燁燁’來描述火勢猛烈,燁燁火光,直逼蒼穹。”
“《易經·說卦傳》篇有言,離為火,為日,為電。你們可借用離卦所象征的釋義,離為火,火既能照明,卻也同樣伴隨毀滅。火勢如離,萬千林木焚燒殆盡。”
“《左傳》記載,火焚其室,蕩然無存。你們要寫大火,當學習其筆法,寫出大火的兇猛和破壞力。如草木成灰,鳥獸哀鳴,煙塵蔽日,天地為之色變。”
聽完吳夫子一番引經據典,四位朽木目瞪口呆。
單單是寫一場大火,都能玩出如此多的花樣來?
那想要寫完一整部話本,得多困難啊!
四位少爺眼神呆滯。
身為師長,吳清瀾最喜歡學生在自己面前露出這般‘沒見識的佩服驚嘆目光’。
見震懾住了這四根朽木,吳夫子心情極好,悠悠諷刺道:“怎么,這就怯了?那本《虹貓藍兔七俠傳》的話本,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嗎?”
裴堅聞言大怒:“誰怯了!你且等著,不出一月,我們必定寫出來!”
吳清瀾面無表情‘哦’了一聲:“既然如此,那還不去學堂聽課?不好好用功學習,拿什么寫書?”
四位紈绔互相對視,一咬牙,乖乖去了學堂。
這下,吳清瀾是真的心中納罕。
難不成……這幾位紈绔是認真的?
本來準備圍觀四位紈绔挑釁師長的學子們,見裴堅等人竟真開始虛心請教學問,頓覺無趣,各自散去。
吳清瀾繼續去學堂講課。
沒有人注意到,跟在四大紈绔少爺身邊的那位書童,再次悄悄去了耳房。
這不怪眾人。
實在是四個紈绔太過于扎眼,以至于崔峴的存在,完全被忽略了!
耳房里。
崔峴看著吳清瀾給自己批注的‘朽木不可雕也’,噗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