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堅聞言呆了呆。
他靠在墻邊,也不敢去看崔峴,囁嚅道:“你……你就當我還是那個愛闖禍的愚笨紈绔,人人嫌棄的朽木大哥吧。反正,我一直都是這樣的臭德行,永遠扶不上墻。”
崔峴在他旁邊蹲下,平靜‘嗯’了一聲。
裴堅很是受傷:“你怎么這樣啊?”
這次崔峴干脆沒理他。
裴堅就慌了,他噌的一下站起來,聲音里帶著一點哭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腦子一熱就這么干了!給你報完名,我就慌得不行。”
“這幾天我都沒睡好,反復去打聽,確定這個事情沒有違反律法,不會讓你受到牽連。”
“有時候我在想,我這樣的朽木,走了什么狗屎運,能跟你做兄弟。”
“去年一起寫《虹貓》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變好了,能讀進去書了。我甚至想著,咱們兄弟一起,去闖蕩出一番功績。”
“可是我發現,我好像真的不行。”
“你在課堂里不管學什么,一學就會。你能作詩,讀過的書信手拈來,張口就能引經據典。連名儒東萊先生都收你為徒,為你舉辦收徒宴,百家名門為你恭賀。”
“當時我站在旁邊,激動的不停為你鼓掌,可是……可是我也很難受。高奇、莊瑾他們,都很難受。”
“他們還總是說,說以后你越來越厲害,把我們甩的遠遠地。我聽到這話就很煩,想試著追趕上你!可是那個八股文,我越學越吃力。”
“白天在族學上課,晚上我祖父給我補課,天天學到半夜,但還是不行,始終學不明白。”
“我祖父氣的一直罵我,到了族學,每次考試后,吳清瀾也要罵我。我也搞不懂,自己怎么這么廢物啊。”
“我甚至現在一聽到考試,整個人都直哆嗦,害怕的開始干嘔,吃不下飯。”
說到這里,裴堅有些哽咽。
他擦了一把眼淚,看向崔峴,說道:“所以,我把自己的報考文書偷偷丟掉,把你的交上去了。峴弟,我想著,要是以后再也沒辦法跟你做兄弟了,那不如,我替你報個名。”
“你還小,就算考不中,也能熟悉一下考場,好歹不浪費一次考試的錢。”
“就當你替大哥我去考試了。”
“將來有一天,你中狀元了,那大哥跟著沾沾光,好歹能占一點功勞。就當大哥最后一次,再為你做點事情吧。”
“反正大哥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你替大哥中狀元,替大哥去外面的世界耀眼發光。”
“但你到時候見了大哥,可別不認我啊!因為就算我臉皮厚,我也會難受的。”
他越說哭嚎的越厲害,眼淚豆子不停往下掉。
也難怪來找崔峴之前,他選擇喝了點酒。這種矯情的話,平時只敢憋在心里,哪好意思往外說?
崔峴一開始還認真聽著呢。
可越聽越無語,甚至有點想笑。后來實在沒繃住,在旁邊吭哧吭哧直樂。
原來青春期叛逆小男孩的心路歷程,竟會這般曲折復雜。
跟傻子似的。
不過,這倒是也提醒了崔峴。
他走的太快,身邊的家人、朋友們,想來都很有壓力,其中以裴堅表現的最為應激。
所以才搞了今天這么一出。
看來,‘全家掃盲班’、‘科舉輔導班’、‘五年科舉三年模擬’之類的,要趁早提上日程了。
裴堅紅著眼睛,茫然的看著他。
崔峴拍了拍衣袍站起來,道:“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罷,他獨自回府。
徒留裴堅待在原地,神情忐忑又慌亂。
不是,你好歹給句準話。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