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等這句話,足足等了二十年吶!
無數次被老崔氏強逼著讀書的時候,他們都在幻想,能不能不讀了,能不能不讀了啊!
其實最近,他們兄弟倆,壓力也大。
考這么多年不中,最后連九歲的峴哥兒,都中了縣案首!
作為峴哥兒的父親,大伯,他倆被邀請去各種文會。又因學業不精,備受人議論。
“怎地小神童的父親、大伯,是這般德行?”
在家里,他倆擔心被老崔氏念叨,更加用心學習,準備院試——
等等,如今院試時間已經過了啊!
往年雷打不動,都要逼著兩個兒子參加院試的老崔氏,這次竟然一句也沒提。
原來,娘早就想開了,放下了!
崔仲淵嚎啕大哭,他坐在椅子上,哭的眼淚都止不住。似乎終于可以放開聲來,把二十年的委屈和苦悶,都給哭出來。
二十年!
他被整整困住了二十年啊!
旁邊,崔伯山攬著弟弟的肩膀,同樣哭的撕心裂肺。
老崔氏不停在說‘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們兄弟倆,是娘錯了啊’。
但崔伯山、崔仲淵兄弟二人,只是不停搖頭。
祖父為守城而死,父親死不瞑目,留下如噩夢般的猙獰遺言,困住了娘。
娘又困住了他倆。
那究竟是誰的錯?
說不明白,根本說不明白的!二十年了,豈能是一句誰對誰錯,就能說明白的呢?
被迫讀書二十年,他們連所謂的‘夢想’都丟掉了。方才大家都在高談論闊,唯有他倆,神情怔忪又茫然。
但現在,聽到老崔氏的話后,號啕痛哭的崔家兄弟,突然也很想說上一說。
崔仲淵哽咽看向老崔氏,看向峴哥兒,看向所有人:“娘,峴哥兒,還有大家。不怕你們笑話,我……我想不到自己十年以后,會是什么模樣。甚至現在,我都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讀書了。”
“因為我以前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崔家正在變好,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成長。但,能不能給我三個月時間,就三個月。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出去走走,我要想清楚,自己究竟要繼續讀書,還是幫家里做生意。”
崔伯山在旁邊泣聲點頭。
顯然,他也是這樣想的。
老崔氏顫聲道:“好,娘依你們,娘都依你們。”
崔峴走過去,拉住父親,大伯的手,溫聲笑道:“爹、大伯,你們也說了,家里日子好了。所以不要再逼迫自己,也不必再給自己定三個月,或者幾個月的期限。”
“你們丟下書,給自己放一個長長的假期吧,咱家養得起你們倆的。爹你方才說,你想不出來,十年后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那你小時候呢,小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長大了,想做什么?”
“還有大伯,你也和我們說說,好不好?”
崔仲淵愣住了,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陷入追憶。而后,遲疑著道:“二十年前,爹去世后,家里突然就變得很窮很窮。我走在街上,肚子餓的不行,看到一個酒樓的伙計,在偷吃剩菜。”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要是能做酒樓的伙計就好了。這樣大哥,娘,都不用再餓肚子了。”
崔現神情動容。
老崔氏更是眼淚都止不住。
崔伯山則是顫聲道:“我……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想做車夫。因為爹出事的時候,娘去的著急,沒找到車夫,一路跑著去考場的。”
“當時我就在想,我要是個車夫就好了,這樣就能讓娘早點到考場,不至于只聽到爹那一句猙獰的遺言,爹肯定還有很多別的話,想跟娘,跟我們說的!”
這話,讓堂屋里的眾人眼睛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