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認真,只專注于眼前的筆墨紙張。
其文字鏗鏘有力,仿佛穿透時光桎梏,延續影響到數十年,乃至數百年后的將來……
這一夜,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對于大梁文壇來說,都是注定不平凡,且閃耀在歷史長河中的璀璨一夜。
可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又是那么的普通尋常。
似乎和往日沒什么區別。
當天色大亮的時候,書房里的少年郎,不知何時已經伏在案上睡著了。
寫好的稿紙散落在地上。
嘎吱。
東萊先生推開書房門走進來,撿起地上的稿紙,瞇起眼睛細細閱讀,便見上面寫著書名——
《詩集傳》。
一開始,東萊先生還在心疼一夜未眠的徒弟。
可到后來,他雙手顫抖著讀完稿紙上的內容,整個人臉色發紅,激動到難以自持。
等看完以后。
東萊先生甚至來不及兼顧其他,振奮的沖出崔家,一路走到開封城外的岳麓書院,找到季甫先生:“哈哈哈,季甫,你個老東西消息挺靈通。”
“你怎么知道,老夫即將要成為圣人的老師啦?”
季甫:?
再說崔家。
東萊先生離開書房后不久。
崔鈺起床,注意到書房的油燈還亮著,擔憂來查看阿弟的情況。
發覺阿弟睡的正香,崔鈺沒有喊醒阿弟,而是開始整理阿弟寫的稿紙。
一開始他只是下意識瞥了一眼。
而后,稿紙上的內容,仿佛擁有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讓他沉陷其中,無法自拔。
和東萊先生不同的是,崔鈺一開始看到上面的文字,整個人臉色蒼白,渾身巨震。
那是他多年寒窗苦讀,塑造起來的知識基礎,正在被暴力拆解、打碎!
有那么一個瞬間,崔鈺甚至想要把這些稿紙丟了。
可出于對阿弟的信任,亦或者說被阿弟的文字所吸引,他強行讓自已看下去。
崔鈺倚靠在窗邊。
斑駁的陽光灑落進書房,照映在他那張年輕、惘然、又震撼的臉上。
阿弟寫的這些文字,對于他來說,是陌生的、新奇的、卻又醍醐灌頂的。
看到最后,崔鈺手掌都開始發汗。
他放下稿紙,將手掌在衣服上,使勁、一遍又一遍仔細擦拭。
一如當年。
他去顧夫子的私塾開蒙,第一節課,初次接觸到書籍那般。
那天,崔鈺明白了什么叫做‘開卷有益’。
而這一次,似乎和他初次步入學堂,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
當年,顧夫子在他們讀書之前,問了他們一個問題:為什么讀書?
崔鈺想的是:為了不犧牲阿弟,為了光耀門楣,為了不做泥巴腿子,為了天下所有泥巴腿子都可以讀書,且不必犧牲自家阿弟、阿妹。
隨著年紀漸長,崔鈺逐漸懂得,自已立下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貪婪愿景。
直到此時。
直到此刻。
他看完了阿弟對《詩經》的注解,突然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若說昨夜,即將成為文壇歷史上最璀璨的一夜。
那么今日白天,同樣注定是耀眼奪目、千百年后也會被銘記的一天。
因為這小小的崔家啊,不止有一位‘圣人’。
還有一位‘半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