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一位衙役出列,手持寒光凜凜的鋼刀,直指最近一位學子的面門。
更有數十把鋼刀先后齊齊舉起。
他們,似乎真的要下死手!
象牙塔里的學生仔,哪里見過這等恐怖陣勢。
寒光閃爍間,幾個年幼的學子嚇得瑟瑟發抖。
有人手中的《論語》"啪"地落地。
有人不自覺挪動腳步向門口蹭去。
恐懼在人群中蔓延。
那縣令眼睛里浮現出一抹計謀得逞的喜色——
只要今日大量學子出逃岳麓,不管什么原因,崔峴這個山長,都不可能做下去了。
門外的老儒們,會第一時間宣揚‘岳麓學子反對經賊崔峴,不惜脫離書院以示抗議’的消息。
關鍵時刻——
“且慢!”
一道筆直的少年身影挺身而出,白衫獵獵,聲音清亮如玉石相擊。
他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到最前方,在無數人震驚注視下,以肉身,隔開了指在那位書院學子面前的鋼刀。
而后。
白衫少年無視背后寒刀,看向那被嚇傻了的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莫怕,你且往后退些,別讓刀光晃了眼睛。”
那學子愣愣后退。
等踉蹌著退了好幾步,他才反應過來,嚇得渾身發抖,眼淚都流了出來。
被刀貼臉威脅那一刻,他沒哭。
此刻崔峴一句‘莫怕’,讓他忍不住淚水洶涌。
刀,你背后是一柄能殺人的寒刀啊!
那學子又怕又急。
包括院內一眾學生,裴堅、莊瑾等人都驚恐瞪大了眼。
眾目睽睽下,崔峴轉身,冷冷看向持刀的差役:“滾開!”
那差役本就只是奉命嚇唬學子,哪敢真下殺手,轉身為難看向開封縣令張賽。
崔峴順著差役目光,看向張縣令,質問道:“《孟子》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對著這般年紀的學子動刀,也配穿這身官服?!”
“你今日興師動眾,所圖不過我一人,為何要為難算計這些苦讀的學子?”
此人好生敏銳!
這般危急兇險時候,竟能如此快速反應過來其中緣由。
張賽被當眾戳穿,又驚又怒,冷笑挑撥道:“大膽崔峴,你一介白身,仗著身后有首輔撐腰,敢這般質問本官!”
“而且,你又何必惺惺作態?方才本縣親眼所見,已有學子準備離去……想來,他們也早已不滿新學,不滿你一稚子掌院,所以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叛逃書院。”
此話一出,那幾位靠近書院門口的學子臉色煞白。
其余學子也紛紛反應過來,張縣令哪里是在下殺手,這是在給他們下套啊!
但,這跟‘下殺手’有何區別?
眼看諸生神情驚慌,崔峴震聲看向張賽:“《春秋》載'宋華玄倒戟而出',叛師之名一旦背上,天下學府誰還敢收?科場之上誰還敢錄?”
“《禮記》明訓'君子不迫人于險'!你明知他們年少驚惶,偏要以刀劍相脅——"
"不就是要讓世人看見:岳麓學子背棄師門,我崔峴眾叛親離嗎?"
說到這里。
崔先轉身,看向身后數百驚慌學子,朗聲道:“今日你們若因刀兵離去,是形勢所迫,絕非品性有虧。”
“《孟子》云'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趨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
“今日縱有風雨,也該由我這個院長一力承擔。你們的前程在科場,在朝堂,在天下百姓之間。”
“諸生若是要走,也該在太平日子里,帶著岳麓的薦書,風風光光地去更好的去處。而不是在刀劍威逼下,狼狽逃竄,從此仕途盡毀!"
“所以,我的意思是……”
說到這里,年輕的院長笑了笑,展開衣袖將背后的寒刀隔絕,護住一群學子:
“我是院長。”
“諸生聽話,安心站在我身后。”
這一日,數十把寒刀破開院門,直指岳麓數百學子。
山門大開,滿地木屑。
驚慌中。
那位尚且年幼的少年院長,用自己并不算寬厚的纖瘦身軀,堅定站在最前方,替學子們遮蔽風雨。
數百學子看著他,怔怔無言。
沒來由的,耳邊浮現出方才裴堅在明倫堂說的那句話。
他說:
帥,是一種感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