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彥東被他罵了一通,氣勢洶洶的來,蔫蔫巴巴的離開,連騎馬都沒有來時有力氣揚鞭了。
“呵,余管事當真年輕,性子活潑。”徐文君笑道。
唐妗霜客氣疏遠的說:“讓徐公子見笑了,只是他年紀小,涉世未深不大禁逗,下次還請徐公子口下留情。”
徐文君挑眉,這是護著了?
“在珍罐坊已經麻煩了唐管事數日,我也已經見識了貴工坊的底蘊,便代表徽州府徐家與坊里簽下三年的果珍罐訂單,但只要荔枝的。”
唐妗霜陪這位徽州府來的公子,一連在珍罐坊參觀幾日,終于拿下這筆大單,心中自然喜不自勝,“徐公子放心,我們珍罐坊定不失所望。”
從珍罐坊出來,徐文君的車夫小廝候在工坊外面,車里兩個丫鬟見主家出來忙過來迎他,“公子,快上車歇歇。您也是的,隨便派個管事過來不就行了,嶺南天氣這么熱,這一路咱們糟了多少罪啊!”
“就是,這什么珍罐坊連個東家都不露面,就派了個管事作陪,還是個沒嫁人的哥兒,也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真是上不了臺面,依奴才看還不如讓他們換人來!”
兩個丫鬟都是伶牙俐齒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他。
徐文君做為主人,反倒插不上下人的話,他坐上馬車,外頭的烈日也融不化他眼底的寒意,但與之相反的是他嘴邊溫和的笑,“聽聞珍罐坊的東家也是個哥兒,可能是惺惺相惜吧。”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臉上更是不屑,不光說些閑言碎語辱罵唐妗霜,連帶著也說了幾句珍罐坊東家的閑話。
唐妗霜拿了兩瓶包裝后的果珍罐,悄無聲息的站在馬車一側。趕車的車夫既不甩鞭趕馬,又不提醒車內的主人,像是沒看見唐妗霜一樣在原地停留一會兒,直到車里的丫鬟住了嘴,疑惑他為何不趕車后,才慢悠悠的驅馬。
曾經泥濘的經歷不是假的,唐妗霜被人惡意揣測也不是不會生氣,但他更覺得這件事透著莫名的怪異感。
“東家明鑒,這個徐公子是個聰明人,且剛和工坊簽了三年的文契,我實在不懂他刻意讓家中奴仆這般羞辱我的目的。”唐妗霜拿著新簽好的文契來到宋家,在孟晚書房百思不得其解。
孟晚的桌案很大,他今日沒出門,此刻正在伏案畫畫。說是畫畫也不對,那畫中還透著字,像是更古老的甲骨文。畫的上方標注著唐妗霜從未見過的符號,
唐妗霜看的入迷,直到孟晚畫完一頁,輕輕撂下手中質地上佳的象牙管筆,“你不知徐家生平,當然不懂徐文君的意思。”
孟晚甩了甩酸痛的手,從書架最下層的抽屜里,翻找片刻,取出兩封信來遞給唐妗霜,“好巧不巧,三叔前陣子接了個單子跑去徽州一趟,打算順便在那里開家石見驛站。他調查了當地幾家頗有地位的商賈鄉紳,其中就有徐家,后來徐文君聽說了三叔的出處,要來西梧府和珍罐坊做買賣,三叔就又詳細打聽了一下他的事,你自己看看這兩封信就明白了。”
唐妗霜接過信件,心中忐忑,最壞的結果就是徐文君是個騙子,根本不是徽州徐家人,打開信件一看,卻發現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復雜幾分。
第一封信只是簡單的概述,不太詳細,但已經能看出許多問題了。祝三爺剛到徽州的時候,是這樣評論徐文君的事的。
“徐公有一子名喚文君,行七。幼時天資聰慧,常得夫子嘉許,后因手折,無緣科舉,遂頹廢數年。至十六歲,分得一瀕臨倒閉之鋪面,僅兩年轉虧為營,頗有手段。”
后來徐文君主動找上門來,祝三爺就調查的更詳細了。原來徐文君確實是徽州徐家人不假,卻是當家家主的庶子,親娘只是個丫鬟出身的姨娘,身后并無助力。
徐老爺嫡妻早亡,留下一子,續弦又生了二子一哥兒,家里幾個姨娘生的就更多了,徐文君的兄弟姐妹加在一起足有十五六個,他夾在其中不上不下,處境尷尬。
若只是這樣就算了,等徐老爺百年之后分些家產出去,也夠他一生衣食無憂。但偏偏徐文君是個聰慧的,竟然在一眾兄弟姐妹中殺出重圍,在私塾中連連受到夫子夸贊天資聰穎,徐老爺也漸漸重視起他,畢竟沒有哪個商賈是不希望自己后代能脫離商籍,改換仕途的。
哪怕是文風盛行的徽州府,秀才一抓一大把,可他們徐家也只有寥寥三個秀才,再往上的舉人更是一個都沒有。
當初祝澤寧考上同進士,祝三爺差點散盡家財給兒子打點,便能看出商人對科舉的執著。
可惜好景不長,徐文君八歲的時候,因在私塾中與人爭執,被砸斷了右手手腕,就這樣斷絕了科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