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穿著簡簡單單的青色襖袍,外頭罩了件質感厚重的玄色褙子,上頭用金線繡著山河日月點綴,是瑤繡的針法。
他坐在堂屋里,便是沒有華麗的珠翠發冠裝點,坐姿上也較為隨意,可通身的氣勢比他的容貌還要鋒利,讓人不敢直視。
堂屋內落針可聞,底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黃葉站在孟晚彎腰為他斟了杯溫熱的茶水,表情也比尋常冷硬許多。
孟晚淺抿了一口茶水,熱流從喉嚨滑到肚子里。
“若真是做錯了事,我不會管你們有沒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有什么隱情。我供你們吃喝和一年四季的衣裳,每月按你們做活的辛苦程度發著月錢,不是用來養白眼狼的。”
他說完后淡淡的瞥了一眼底下的所有仆人,“咱們宋家和別人家不一樣,宋家的家規就是我的底線,比起做你們夫郎,我更想和你們談買賣。你們如今做得這份活計,若是不想干了只管滾蛋,有的是人能代替,懂嗎?”
沒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清淺的可憐。
黃葉不滿的抿緊嘴唇,走過去喝了一聲,“沒聽見夫郎說話嗎?還不回答!”
“懂……懂了。”
“我們懂了夫郎。”
聲音小的和蚊子的扇翅聲差不多。
“行了,都散了去做活吧。”孟晚無奈扶額,看來找宮侍教規矩的事要早些提上日程。雖說松韻書院項蕓的好友李飛飛給孟晚留了人脈,可那是用在刀刃上的,讓人家找宮侍就有些大材小用了,還是想個方法尋個別的才是。
簾子掀開帶進來一縷又一縷的冷氣,孟晚從門簾揭起的縫隙中看著外面雪白潔凈的雪景,心里一動,干脆讓枝繁枝茂兩人支了桌子在炕上,又將他的畫具拿來。
這兩天家里各處都燒得暖了,楚辭和阿硯也各住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兩座小院眼下還沒起名,就叫著東西院子,楚辭為長,住在東院。阿硯為幼,和通兒住在西園。阿尋則住常金花東側的小院。
既然分了院子,家里的仆人就也該各侍其主。桂方桂圓兩個小的貼身跟阿硯通兒,朱顏朱砂年長些,暫且管著阿硯院里的事。灑掃的不算,阿硯院里就這幾個人,等他稍大一些,朱顏和朱砂在他院里就不大合適了,到時候桂方桂圓也長大頂事了,再換過去兩個小廝即可。
楚辭的院子比較復雜,一般人沒人敢進,但他在城里初入身邊若是一個人都不跟著孟晚也不放心。還是那句話,盛京不比西梧府。
他親自在仆人中挑了個還算機靈的小子,楚辭給他起名叫別枝,學的孟晚給枝繁枝茂起名,都帶了個“枝”字。平時楚辭也不用他伺候,就跑跑腿,白日在院里掃掃地,楚辭出門的時候貼身跟著就行了。
住的是單間,干的是輕巧活計,只是偶爾看雪狼覺得害怕,剩下沒什么不好的。
常金花院里也調了兩個侍女,是家里新買的仆人中最為老實沉穩的,最主要的是話少,一個叫葦鶯,一個叫云雀。
黃葉是家里的大管家,有時候不能時時在孟晚面前伺候,就把枝繁枝茂兩個安排到正院的耳房里住,孟晚用人了隨叫隨到。
至此,家里的人手暫時給捋順了。
孟晚坐在炕上畫畫,把炕上的窗戶支開了一條小縫,他要畫雪景,仆人便不能將所有雪都清掃干凈,除了廊下飄進來的雪花怕浸濕了回廊,都清掃了干凈外,正院里整座園子都被積雪覆蓋。
廊下環繞院子一周蜿蜒曲折的水道被凍得結結實實,猶如一條貫穿園子的潔白小徑。花園里的山石雜亂無章,這片園區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而天空灰暗的云層下,有新的雪花不斷飄落。
又開始下雪了。
屋內靜謐,落雪無聲。枝繁枝茂坐在火爐旁的繡墩上,中間的低矮木架上擺著一盤子溫潤瑩澤的珍珠,他倆手中挑著各色絲線打絡子,偶爾在其中穿上幾顆珍珠。
前院的月梅從廊下小跑著過來,腳步聲喚醒了離門口較近的枝繁枝茂,他倆站起身來,枝繁放下手中的東西到門口阻攔,聲音幾乎用的是氣音,“什么事啊月梅姐?夫郎在作畫呢,室內不可喧嘩。”
月梅眉眼間浮有急色,卻也不敢驚擾孟晚,她把枝繁拉到外面走廊上,同樣小聲說道:“我屋里那個小孩不見了。”
枝繁瞪圓了眼尾,“不見了?他那么小能去哪里?是不是找他娘去了?”
他這么一說月梅也有點不確定,六歲的孩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走街串巷的四處玩鬧是常事。這孩子在宋家住了半個月,主家給治好了病,既沒說攆走,也沒說收入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