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語氣欣慰,夸贊了孟晚一句,“你早年獻上來的《赫山糖坊圖》畫得很好,比起項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那幅圖如今珍藏于大內,除了那天在殿內看到的幾人,尋常人難以得見。
“多謝陛下稱贊,臣下不及師尊半分。”孟晚這句話是誠心的,項蕓自幼習畫,一直畫到年邁力衰方封筆,其畫技之爐火純青,甚至能做到閉目揮毫,孟晚自認遠不能及。
然而皇上叫他過來,并不是不是為了聽他自謙的。
“吐蕃國的王子為朕獻上了他們國頂級畫師所作《昆侖擷玉圖》,言此畫乃世間珍品,凝畫技之極致,尋常畫師難以匹敵。朕聽聞你在內殿,便欲宣你進殿作畫一幅,與其比試一番。”皇上坐在龍椅上說了這么一番話后,孟晚明顯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多了。
《昆侖擷玉圖》正被宮侍抬著,就那樣呈現在大殿上,孟晚抬眼便能看見那么一大幅奪人目光的畫作。
說實話,第一眼是耀目,那畫是畫在輕薄的絲綢上的,以采玉人和巍峨壯闊的昆侖山為主。其中山礦中的玉石,用的是真正的玉片縫制其中,是有些巧思的,難怪吐蕃王子得意。
但是在孟晚看來真的不夠看,沒有畫心,只是絕佳畫技堆出來的華麗篇章。
吐蕃國一共才多大,而禹國泱泱大國,能人其實很多。
甚至項蕓這樣的天才,都只是其中一個稍微出名的。真正的能人大家還有,沒準此刻正在大殿上看戲。
那為什么突然把孟晚一個籍籍無名,已經嫁人的夫郎叫過來呢?
孟晚眼睛偷瞄宋亭舟,宋亭舟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哦,尊貴的陛下是為了裝比,泱泱大國一個小哥兒都比你們國家的頂級畫師強,就不用派什么其他畫藝超絕的大家了。
孟晚心里一直琢磨的是樂正崎,竟沒想到會攤上這種事。
“臣下遵旨。”
涉及到專業,又是陛下欽點他到正殿作畫,孟晚只能暫時隔絕腦海中其他亂七八糟的雜念,一心準備作畫。
“陛下就派個如此臉嫩的小哥兒和我吐蕃第一畫師比嗎?”吐蕃王子站出來,語氣似乎頗為不滿。
他三十歲朝上,眼窩凹深,鼻梁高挺,身材中等,體型寬壯,是個標準的異域人長相。
皇上貴為天子,身份尊崇,自然不可能紆尊降貴,親自下場與一個小小的王子爭辯。
都察院的御史嘴巴刁鉆,聞言立刻站出來說道:“葉爾羌王子不是說你們吐蕃國的畫師技藝超群,無人能敵嗎?如今難道不敢和禹國的一個小哥兒比試?”
王瓚陰陽怪氣的接過去,“趙大人怎么這么說話?便是他們不敢,也該看在吐蕃國年年進貢的份上,給葉爾羌王子一個面子,如此直白,豈不叫王子為難?”
吐蕃國王子自小便學習禹國官話,沒想到聽得都是辯不回去的陰陽怪氣,險些氣死。
宋亭舟從座位上站起來給他致命一擊,“葉爾羌王子,貴國是不敢同我國畫師比試一二嗎?若是如此,便不要再說什么天下第一畫技這樣狂妄的話,叫人貽笑大方。”
都察院的御史們都默了,他們是陰陽怪氣,宋大人是硬剛啊!
再一看上首龍椅上陛下的臉色,只見他臉色平淡,嘴角卻勾起一個微翹的弧度。
這些年安南屢犯西南邊境的事,想必周邊國家都已經知曉。吐蕃國位處禹國西北方,領土比安南還大,安南都不服自己國家年年進貢,吐蕃國又怎會服氣?自然更是蠢蠢欲動,這次進京便迫不及待的試探了起來。
“你說我狂妄?比就比!”禹國自詡禮儀之邦,葉爾羌王子學得可都是正經的孔孟之道,書上也沒教怎么對付別人的陰陽怪氣,心里冒火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氣得鼻子里鼻毛都在亂飛。
宮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喜公公見狀立即讓人給孟晚準備桌案。
宋亭舟攔住他,“不必勞煩公公了,便叫本官夫郎坐在本官案幾旁,只是紙張顏料備上便是。”
喜公公扭頭去看帝王臉色,只見皇上揮了揮龍袍上夸大的袖子,“準。”
孟晚走到宋亭舟面前,背對著旁人對他露了個笑臉。都怪皇宮內院規矩太多,如此煎熬,真是度日如年,在正殿突然見到宋亭舟,真是想死他了。
宋亭舟回他一個安撫性的笑,孟晚的笑沒人看見,宋亭舟笑殿內大半人都發覺了,平時宋大人做事一絲不茍,板板正正,如今對其夫郎笑得和花一樣,叫人看著稀奇。
案幾是低矮的長方形矮桌,宋亭舟把主位讓給孟晚,自己站到他身后壓陣護航。
孟晚跪坐在特殊規制的蒲團上,先是找了找感覺。他走南闖北見識非凡,心中筆墨眾多,找到自己畫心之后也明白了,畫之一道,不是光畫的好看、畫的美了才叫名畫。而是將畫作與作畫者心境融于一體,如此才叫畫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