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霖幾次三番請教沈江云問題,沈江云每次都有認真作答,并且字跡工整地將答案謄抄一遍,再讓他帶回去研讀,態度認真,一絲不茍。
沈江霖的題目里,有些是他真的在族學中張文山講課時的不解之處,需要這個時代的學者對此進行合乎這個年代的解讀,同時也有一部分是他和沈江云交談詢問過程中,對他課業的一個解讀和查漏補缺。
沈江霖對這個兄長從一開始的試探,到現在終于有了一絲認可,哪怕是費一點心思,但是沈江云能持續認真讀書下去,進行一個正向反饋,最終達成“馬太效應”的效果——既優勢促成更大的優勢,這便已經讓沈江霖有些刮目相看了。
對于一個學生來講,達成這種效果的前提,還是需要自身有一定的自尊心和羞恥心以及行動力,若真是一塊爛泥,沈江霖再如何費盡心思去扶,也扶不上墻。
而書中的沈江云,在作者的描繪下,就是那一灘爛泥。
好在,現實與小說有著差距,沈江霖不能保證未來沈江云一定能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但是至少目前來講,這個兄長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那么他又何必一桿子將人打死?
這是一個講究宗族的年代,個人很難獨善其身,既然被困在宗族之中,他又為何非要推拒家族之力?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方能事半功倍。
如此這般,雙方都有進益。
張文山做了沈江霖三年老師,沈江霖什么水平,他還能一無所知?
張文山發現沈江霖自從開始學四書之后,態度端正了很多,課業完成的工整不說,甚至很多自己課上沒有講過的東西,他也可以詳盡作答。
張文山心中是有所疑惑的,但是一想到沈江霖的出身,他又恍然——恐怕侯府之中另有人給沈江霖開過小灶,他雖自認為自己這么多年沒有中舉是懷才不遇,但還沒有自大到自己的學問就無人能及了。
侯府背后有點小動作,去教導自家孩子,說不準很快沈江霖就不會再跟著自己讀書了,張文山就算內心有所不忿抱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從未給沈江霖半分難堪過。
只是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故而,明明沈江霖學有所獲,進步斐然,他也沒有在榮安侯府人的面前多嘴多舌過——你們既然已經有另請高明的打算,我又何必再去枉費心力。
和張文山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同,秦勉對于沈江云突然認真起來的學習態度,以及經常追著他問問題的學習勁頭,那是相當的滿意。
原本以為那天提問是沈江云突如其來的一次,沒想到從此之后,但凡到了他答疑解惑的時間,沈江云從不缺失,甚至有時候都散學了,他還拿著書冊來請教自己。
每次光記憶還不算,必要書寫下來,奉為圭臬,其認真之態,比之一向最刻苦的楊鴻也不遑多讓。
而且最讓秦勉欣喜的是,沈江云并非一時作秀,而是真正將這些書籍要點背了下來,同時將他所言也記錄了下來,下次他去抽查,無一錯漏!
秦勉散學之后,還同妻子梅氏感嘆:“我教了這么多學生,老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本以為這沈江云已經十五了,恐怕已經定型,在科考上不可能有太多建樹,沒想到最近一段時間的表現,卻讓我刮目相看了。”
梅氏笑著回道:“這人生啊,起起伏伏,哪里就能說的準呢?江云還年輕呢,十五歲,哪里就作得了準了?就是中了進士當了官的,就一路坦途了?”
梅氏只是無心之言,倒是讓秦勉心中一動,他的族兄秦之況,官拜翰林院從五品侍讀學士,前幾日給當今講學之時,恐是講的一些話不入當今的耳,讓他閉門思過三日再上朝,可是讓秦家眾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秦之況三十歲中進士二甲頭名傳臚,又考入庶吉士,當時何等風光?在翰林院摸爬滾打了十來年,才到今天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