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泣海淵的腥風,比最快的信鴿還要迅捷,裹挾著失敗的苦澀與死亡的寒意,吹向了震旦帝國南疆最堅固的門戶——伏鴻城。
當第一艘傷痕累累、船帆破爛、桅桿斷裂的斥候海馬船,如同垂死的游魚般掙扎著闖入伏鴻城那寬闊的內港時,整個港口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碼頭上那些原本還在高聲吆喝、搬運著貨物的苦力,那些還在酒館里吹噓著自己航海經歷的水手,那些還在岸邊修補著漁網的漁夫,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難以置信地望著那艘仿佛從地獄中爬回來的船只。
船上,幸存的船員們大多帶傷,他們眼神空洞,臉上沾滿了干涸的血跡和黑色的硝煙,身上那套原本還算光鮮的南洋水師軍服,此刻已變得破爛不堪,如同乞丐的襤褸。
他們沒有歡呼,沒有哭泣,只剩下一種被巨大恐懼徹底擊垮后的、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緊接著,更多的、同樣殘破的戰船,三三兩兩地、如同一個被打散了的送葬隊伍般,緩緩地駛入了港灣。
每一艘船的出現,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每一個伏鴻城軍民的心頭。
失敗了。
這個念頭,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開來。
不可能!
怎么可能?!
那可是我們天朝最強大的南洋水師!是數百艘堅固的寶船和龍船組成的無敵艦隊!怎么會敗給那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遠道而來的西方蠻夷?!
憤怒、質疑、恐慌、悲傷,各種復雜的情緒如同翻滾的烏云,迅速籠罩了這座帝國南疆最大的海軍基地。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連海風都仿佛帶著一絲血腥的哭腔。
數日后,當旗艦定海號那龐大而傷痕累累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整個伏鴻城都為之震動。
這艘曾經象征著南洋水師無上榮耀的海上堡壘,此刻卻像一個身負重傷、步履蹣跚的老人。
高聳的九層船樓塌陷了一半,飛檐斗拱化為一片焦黑的木炭。
船體兩側布滿了巨大的、猙獰的窟窿,有些地方甚至還能看到尚未完全熄滅的、閃爍著詭異白色光芒的火焰。
甲板上更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破碎的武器、燒焦的尸體、以及凝固的血跡。
那面曾經高高飄揚的、繡著金色巨龍的提督帥旗,也只剩下半截殘破的布條,在海風中無力地抽動著。
提督汪寅,這位在南海征戰了一生、為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的老將,此刻正獨自一人站在指揮臺的廢墟上。
他身上那件繡著金色蟒紋的深紅色官袍早已被硝煙和血污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花白的胡須和頭發在海風中凌亂地飛舞,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痛苦。
他沒有看岸上那些翹首以盼的官兵和百姓,只是用他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遠方那片灰蒙蒙的、吞噬了他無數將士的龍泣海淵,仿佛想要從那片虛無之中,找出失敗的答案。
“提督大人…”
年輕的副將,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此刻臉上也滿是傷痕和疲憊,他走到汪寅身邊,聲音沙啞地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汪寅沒有回頭,只是緩緩地抬起手,制止了他。
“我沒事。”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
“傳令下去,救治傷員,清點戰損,修復船只。”
“還有,”
他頓了頓,
“將此戰的詳細經過,以及我們所遭遇的一切,立刻八百里加急,上報巍京。”
命令下達,整個伏鴻城立刻陷入了一種更加壓抑和忙碌的氛圍之中。
傷兵營里,哀嚎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