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鼠眼感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當然了,沒有眼皮,被這永恒的、散發著甜膩氣息的紫羅蘭色光芒長時間照射,換誰來都痛。
這一切與身體上持續不斷、如同潮水般涌來的痛楚比起來,又顯得微不足道。暴露在外的肌肉纖維,在被風吹拂過時,每一寸都像是在被鈍刀子來回拉扯。那些粉紅色的霧氣,帶著一股濃郁的,能直接鉆進靈魂深處的熏香味道,不斷地刺激著他那早已過載的神經。
眼前的景象非常模糊,視力似乎遭受了永久性的損傷,只能勉強分辨出光影的輪廓。不過,穿透手臂與琵琶骨的冰冷鐵鏈,以及從鎖鏈上傳來的、幾乎要將他身體扯斷的沉重下墜感,還是讓埃斯基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他被吊起來了。
在視野的邊緣,似乎還掛著另一個什么東西,同樣被鐵鏈貫穿著,隨著這片空間中無形的能量流動而微微搖晃。
埃斯基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目光聚焦,但這個簡單的動作耗費了他幾乎全部的意志力。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那模糊的輪廓終于在他破損的視網膜上凝結成一個稍微清晰的影像時,他看出來了。
那是一個人類,一個同樣被剝去了臉皮,嘴唇和眼皮的、高大而健壯的人類。
那家伙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也被鐵鏈洞穿,和自己一樣高高地吊著。
這體格!這身高!
失去了自己靈敏的鼠鼻之后,埃斯基的嗅覺也退化得厲害,只能聞到空氣中那股甜得發膩的香氣,但他還是努力地抽動著鼻子,試圖從那混雜的氣味中,分辨出一點熟悉的味道。
“阿卡迪扎?”
他的聲音含混不清,失去了嘴唇的輔助,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漏風的破車胎里擠出來的。
但那熟悉的音調,還是讓對面那個被掛著的人類,緩緩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阿卡迪扎看著眼前這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不成鼠形的東西,那血肉模糊、肌肉纖維完全暴露在外的身體,看起來更像是一塊正在被風干的鼠人臘肉,而不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白毛鼠人埃斯基。
他沒有說話。
那雙同樣失去了眼皮保護的、尼赫喀拉國王的黑色眼眸中,充滿了血絲,但深處卻是一片死寂的平靜。
“還活著嗎?”
埃斯基又問了一句,他的聲音因為肌肉的撕裂而帶著一絲嘶啞,
“有沒有什么逃出去的想法?”
阿卡迪扎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埃斯基。
看到這個鼠人和自己一樣被凄慘地吊在這里,甚至比自己還要凄慘——至少自己的皮還在,他心中那股因為國破家亡、自身受辱而積壓的滔天恨意,竟然不由自主地消散了不少。
罪有應得。
阿卡迪扎這樣想到。
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鼠人,自己又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在跛子峰,這個鼠人,突襲殺死了自己最敬愛的叔叔阿蒙涅特,那個如父親般教導自己、輔佐自己的男人。
然后,又是為了這個鼠人對整個北伐行動的攪局,自己沒能及時返回跛子峰西側,沒能去救援自己那被該死的綠皮圍攻的父親。
他甚至無法想象,當父親的頭顱被那些骯臟的綠皮當成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的時候,他是怎樣的一種屈辱和痛苦。
而現在,這個罪魁禍首,這個間接導致了他所有悲劇的鼠人,就掛在自己的身邊,承受著和自己一樣,甚至更加痛苦的折磨。
這或許是諸神對他最后的、也是最諷刺的慰藉。
只是……
阿卡迪扎的思緒,飄回了那座遠在世界另一端的,充滿了陽光與蓮花香氣的萊彌亞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