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女充耳不聞,依然故我的一手持竹羅,一手輕快的采摘茶葉,似乎深深沉浸在某個精彩紛呈的神奇天地,不愿自拔。
竹羅中鋪陳的一層茶葉嫩瓣,緩慢而平穩的厚實起來。
頓了頓,女尼眼中流露出回憶之色,幽幽道:“當年我修習本門劍訣有成,就曾在介于有跡、無跡之間的關卡滯留許久不得寸進,惆悵迷茫,苦思不悟,幾有入魔之兆。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請教師尊:吾等劍手一旦出劍攻敵,總是有的而發,故亦有跡可尋,卻不明如何才能臻達無跡可尋的化境?
師尊便答曰:天地由‘一’而來,此‘一’何有痕跡可言?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此便由無跡變為有跡,譬如你寶劍未出前,便是無跡;但寶劍一出,便成有跡。
我猶自不解,急忙追問:然而臨敵交鋒,寶劍總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下乘有跡,那豈非永不能達無跡之境?
師尊默然片刻,欲言又止,只令我暫棄武學,在青山秀水間隨心所欲,自由徜徉,間或參閱佛經道典,領悟道、佛前輩們以大智慧留存的道心禪境。
幸得我當時魔障未深,固然對師尊的吩咐頗為不甘、不解,卻也堅定照做,持之以恒,終在半年后徹底忘卻劍道執念,不多時便偶然開悟,窺得武學上乘堂奧,乃將劍道心法推至本門劍訣所載的【心有靈犀】層次,僅次于【劍心通明】……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師尊的苦心和顧慮,一如《唯識述記》所云:煩惱障品類眾多,我執為根,生諸煩惱,若不執我,無煩惱故。
對于陷入我執魔障之人來說,就事論事,往往剪不斷,理還亂,越陷越深,不過徒費唇舌!
反不如以大毅力抽身而出,不執不著……待得智慧通透,靈覺自然,偶然回首,或有意想不到的頓悟,一切自然明了,不過爾爾!”
說著女尼的視線凝聚在采茶女纖細如玉的指尖,似陳述又似贊詠:“由一而來,從一而去,來無蹤、去無跡,誰還管中間發生了什么事……就像你如斯采摘每一片茶葉!”
但見采茶女右手輕出漫收,渾不著意,舉動間既不顯得雜亂,亦無任何規律可循,然而每每指尖停處,恰好是茶葉梗老嫩交界之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恰是將無跡可尋的武道妙境運用于一舉一動之中,偏又平平淡淡,返璞歸真,若非有資格識貨的絕頂高手親眼所見,簡直不可置信!
最駭人處,還是這采茶女清麗無暇的完美俏臉透露出的年紀——乍看似乎僅止于十六七歲,碧玉初成,青澀未消,然而觀之玲瓏凸凹的曼妙身材,又像臨近雙十,桃李年華。
女尼喟然輕嘆:“你的天資宿慧,確比為師想象的要更為深不可測,令我既喜且憂——喜你無論武功,還是禪法,無不一點就明,一明就會,且能舉一反三,運用自如,恍若天成!然而正因如此,我更心生隱憂,擔心以你的性情,很可能一失足踏入邪魔歧途,泥足深陷,不知,亦不愿自拔,終將禍及天下泱泱眾生!”
言及此處,女尼不由自主的再次回想到初見佳徒的那可怕一幕,盡管事情早已過去了近二十年,但她仍感記憶深刻無比,乃至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