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洛陽城南郊,連綿不絕的鐘聲從山上禪院遠遠傳出,響徹四野。
山腳荒村的農戶無不驚疑莫名,山上禪院報時的晨鐘暮鼓數十年如一日,似乎從未改易,今日怎會在這大上午的亂鳴鐘?
俄而,眾人便將之忘在腦后,這禪院平日里神神秘秘,從不與其他寺廟一般廣開寺門接納香客,禪院的和尚也是個個兇神惡煞,前些日子還猶如瘋狗般四處搜查些什么。
誰知道他們今日又發什么瘋?
禪院廣場上,柴堆上烈焰熊熊,赤裸著其中那具跌伽盤坐、枯瘦如柴的老僧遺體。
鐘聲震耳欲聾,卻掩不住圍坐在火堆周圍的數百僧眾的誦經聲:
“……是人更能三七日中,一心瞻禮地藏形象,念其名字,滿于萬遍,當得菩薩現無邊身,具告是人眷屬生界;或于夢中,菩薩現大神力,親領是人,于諸世界,見諸眷屬。更能每日念菩薩名千遍,至于千日,是人當得菩薩遣所在土地鬼神,終身衛護,現世衣食豐益,無諸疾苦,乃至橫事不入其門,何況及身。是人畢竟得菩薩摩頂授記……”
而在一眾僧人間,一位淡青衣裙、飄飄欲仙的清麗佳人格外醒目,即使身旁站著四位氣度深邃的圣僧,她仍予人一種遺世而獨立的奇異感覺。
梵清慧雙手合十,朱唇開闔,與眾僧一同默誦《地藏本愿經》,俏臉滿是寧靜圣潔,虔誠無比。
然而沒人知曉,她心里正暗暗不屑:姑奶奶只是隨便找個地兒丟下老和尚的尸體,這些禿驢都找了半個月才找到,盡是些浪費香油青菜的飯桶……
好在她早已看透世間鷹犬們的本質——沒有三尸腦神丹滋陰補陽,狗腿子們不論武功多高,辦起事來就是有氣無力!
好半晌,老和尚的遺體在火幕里燒成焦炭,最終盡化灰燼。
從即日起,了空便自動接任禪主之位,名實俱全。待得柴火漸熄,自有護法僧人收拾骨灰及搜尋舍利子,送去后山塔林供奉,了空不需親力親為,轉而對梵清慧微笑道:“如今魔門邪端猖獗,荼毒蒼生,恰逢清慧你入世修行,可見冥冥中自有緣法,天降大任要清慧你撥亂反正,匡扶正道。好在清慧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論劍道還是禪功,均勝過乃師一籌,必可不負厚望,貧僧等甚是欣慰。說來慚愧,貧僧等在今次和氏璧一事中先后敗于黑天魔尊之手,致使其氣焰喧囂,不可一世,清慧今后行道之余勿要誅除此獠,但切不可操之過急,徐徐圖之即可。若力有未逮,貧僧等自會傾力相助。”
梵清慧合十一禮,柔聲應道:“禪主教誨,弟子謹記。”
暗里卻是對這些和尚的心思洞若觀火,無非是他們跟黑天魔尊糾纏月余,打又打不過,追又追不上,再蹉跎下去,老臉都丟盡了,巴不得她來接下這燙手山芋。
嘉祥大師緊跟著道:“此次失了和氏璧,貧僧難辭其咎,只盼能助仙子一臂之力,早日尋回寶璧,不使其為魔門邪人濫用,禍亂天下。貧僧和道信門下有一弟子,法號大德,武功尚可,貧僧已去信令他來仙子駕前聽候差遣,萬望仙子不要嫌棄他魯鈍不堪……”
梵清慧微笑道:“大師過謙了,名師之下必是高徒?若有大德這得力臂助,清慧歡喜還來不及呢!”
話雖如此,但她怎會看不出這瘦高和尚老奸巨猾?
了空還只是躲懶不作為罷了,而嘉祥這瘦高和尚看似好心好意派出佳徒相助,實則在推卸責任之余,不無讓其得力徒兒大德監視自己,督促自己,乃至與自己爭奪功勞的意思……
當然,盡管她早就懷疑什么慈航靜齋的仙子只不過是佛門的招牌和打手,卻從來沒有乖乖給禿驢們當牛做馬的覺悟。
自己愛做什么,便做什么,哪輪得到幾個老禿置喙?
至于師門?
嘿,師尊避世十多年,為何自己前腳剛剛出山,師尊便后腳悄然出山云游,莫不是為了搜尋合意的女童,再收佳徒?
更有甚者,無論兩世的經歷,還是【道心種魔大法】、【慈航劍典】所述的“破碎虛空”之密,均已使她看破人間世只是某一層次的幻象,又怎會被這層次的現實拘囿?
既如此,世俗一般的道德標準,至或甚么江湖規矩,對她又能起什么約束作用?
什么師門不師門,不值一提!
若非為了見識天下高手,囊括此世智慧結晶,以之充當超越天人界限的資糧,她根本懶得與老禿們虛與委蛇。
和氏璧是要奪回來,但并不是為了佛門,而是為了她親自嘗試一下傳聞中這來自仙界的奇石輔助修煉的效果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