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初升,郁郁金輝盡情鋪陳在宮廷御道上,烘得穿紫服緋的一眾權貴大臣身心俱暖——天元皇帝宇文赟病危瀕死確是大快人心之事!
向著天臺寢宮行進之中,眾大臣依照親疏遠近、利益關系、出身階級、所屬籍貫、執政理念等等因素分成大大小小的團體,或形單影只,或三五成伙,或前呼后擁,結黨成群。
國丈普六茹堅、領內史鄭譯、小御正劉昉、御史大夫柳裘、內史大夫韋謩、御正下士皇甫績等人不知何時湊到了一起,形成最為接近皇帝、話語權最大、含金量亦最高的一伙兒。
鄭譯以眼角余光環視一周,幸災樂禍道:“天元皇帝刻薄寡恩,苛虐臣下,眾人此刻恐怕都在強抑欣喜吶!”
劉昉等人先后出言附和,目光卻集中在楊堅面上,表態站隊之意不言而喻。
當然,鄭譯也說出了眾人的心聲,自宇文赟傳位于宇文闡,自居天元皇帝之后,不僅他自己更加肆意游戲,還屢屢召喚親貴大臣跟隨,出入沒有節制,有儀仗隊隨從,早出晚歸,陪同者盡皆苦不堪言,難以忍受。
群臣每次到天臺朝見宇文赟以前,還得先素食三天,潔身一天;宇文赟自比昊天上帝,不準群臣和他同樣穿戴,常常穿配有絲帶的衣服,戴通天冠,冠上有金制的蟬作為裝飾品,看到侍臣的帽子上有金蟬和王公衣服上配有絲帶,都叫他們去掉;不準別人有“天”、“高”、“上”、“大”等字的稱呼,官員的姓名中有以上字樣的一律改掉。姓高的改為姓“姜”,九族中稱高祖的改稱“長祖”;更禁止天下的婦女搽粉畫眉,除了宮中女子,其余婦女都不準涂脂抹粉畫眉毛。
更有甚者,宇文赟但有不遂意,自公卿以下的官員,常常遭到刑杖的拷打。對人拷打時,以一百二十下為準,稱為“天杖”,以后又增加到二百四十下。宮女和在宮中任職的女官罕有幸免,后、妃、嬪、御,雖然受到寵幸,也多被拷打背脊。
于是乎,內外臣僚無不恐怖,人心惶惶,忐忑不安,只求茍安幸免,在沒有自主意志,當值之時疊足而立不敢出氣。
如今宇文赟昏迷不醒,終于消停下來,無論宮內宮外、朝野上下,無不大大松了口氣,若非害怕惹人詬病,很多人都想放鞭炮慶賀一番。
即使不能放鞭炮,今日退朝之后,文武百官回到家里,也定會小酌一杯,竊笑不已。
劉昉沉吟道:“天元皇帝多半已經無力言語……按制,等會兒我與御正大夫顏之儀應該會當先覲見,到時我會宣稱陛下詔令隋公你貼身侍奉疾病,自此入住宮中。隋公見機行事,只要迫顏之儀就范,在我起草的遺詔上署名,隋公即可順理成章地繼任丞相,輔佐幼主,節制內外兵馬,再有楊太后執掌后宮和小皇帝……如此大業可期啊!”
“這……萬萬不可!”楊堅立時大搖其頭,其實他心里很是贊許劉昉之意,但面上卻不能就此應允,否則吃相未免太過難看。
鄭譯、韋謩等人當即苦勸不止。
劉昉故作惱怒,“隋公如果想干,就當機立斷;如果不想干,我就自己干。”
話雖如此,實際上他也明白,他威望不足,羽翼不豐,遠遠比不上聲名顯赫、勢力雄厚的楊堅,基本沒有他獨攬大權的機會。
若非如此,際此大變之機,但凡稍有雄心壯志者,又豈會甘附尾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