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鷹隼般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姚公公跪在地上,背后已驚出一層冷汗。
雖然鄭太醫要他提早做好準備的話不無道理,可要他說出口,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啊
盡管皇上偶爾會犯點小糊涂,但人老了都是這樣的,至少皇上的情況到現在還從未釀成過大錯。
縱然姚公公的建議能被皇上應允了,可朝堂上那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呢
只要有一人反對,就將對太子造成無法挽回的打擊,姚公公一時間,竟也沒了主意。
似是看出了姚公公的焦慮,皇上忽然無奈的笑了“在朕面前,你可還有顧慮”
“皇上。”姚公公打了個哆嗦,“有句話,咱家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這里又沒有外人,朕更不會吃了你。”
“不知皇上可有心理準備,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扶一扶太子”
問題一拋出來,空氣瞬間就凝固了。
汗珠從額角冒出,順著臉頰一滴滴往下淌,可姚公公不敢抬頭,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
翊王和辰王對太子之位覬覦已久,太子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卻在殿試中脫穎而出,別說是皇上和皇后,就是讓姚公公去比較,也分不出伯仲。
太子心思縝密,英勇果斷,從殿試便不難看出,他是一個懂得如何布大局去下一盤大棋的人。
翊王性格剛烈,可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若他能成為君主,想必也會是國泰民安的。
辰王知書達理,又因常年征戰沙場積攢了數不清的作戰經驗,和哥哥們相比較之下,他非但一點都不差,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皇后一心想要扶太子繼承皇位,不知皇上心里,又更傾向于誰呢
若是皇上對太子有些許不滿,那他今日這番話,沒準是會讓他掉腦袋的。
呼吸一滯,姚公公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抬起了頭,這才發現皇上的視線一直定格在窗外。
已是秋末,窗外光禿禿的樹枝上只余下少許殘葉,有麻雀在枝頭跳躍,震得樹枝微微發顫,而伴著陣陣秋風,枯萎凋零的樹葉打著旋飄落,終將與泥土化為一體,滋潤花草。
眼中似蒙著薄薄的水霧,皇上低垂眼瞼,眉宇間已染上了淡淡的憂愁。
“你說,人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時光里,究竟會想到什么”
鼻子莫名發酸,姚公公跪著朝前爬了幾步,聲音悲慟“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咱家不懂規矩,咱家罪該萬死,求皇上責罰”
“你們張口閉口都是死來死去的,朕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皇上忽然嘲諷的笑了,“可最先要離開的人,恐怕還是朕啊”
“都怪咱家多嘴,都是咱家的錯,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
胸口處是壓抑的疼痛,心里有個地方莫名發堵,姚公公跪在床榻前,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狠狠抽著自己的嘴巴。
他瘦削的臉頰霎時又紅又腫,而始終藏在眼眶里的淚,也瞬間洶涌而出。
但皇上和他都明白,他不是因為疼而哭,也不是因為愧疚而哭,他僅僅是為了那復雜的感情。
那是每個人都必須要面對的,也是每個人要強迫自己堅強的,難以言喻的真情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