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正是暮晚時分。
古木婆娑,枝葉搖影。
溪水自虬根左右而過,淙淙有聲,冷洗山骨,嶙峋蒼翠。
陳巖束發銀冠,一身青衣,神態自若,木屐踩在青苔上,留下朵朵印痕,有翩然出世之姿態。
正在這時,鐘南屏坐著云輦迎面而來。
他身后跟著道童玉女,捧香扇,執銅爐,繞光灑輝,玉花墜落。
清氣托舉,上面華蓋冉冉,氣象萬千。
正是副殿主的儀仗,自有威嚴氣度。
鐘南屏見陳巖輕車簡從,安步當車,停下云輦,珠簾卷起,笑道,“陳副殿主是要外出訪友?”
“是鐘副殿主。”
陳巖稽首還禮,法衣上雨光泉色,清新可人,道,“正要外出一趟。”
鐘南屏懷抱拂塵,目光晶瑩,大笑道,“那我就不打擾陳副殿主雅興了。”
“告辭。”
陳巖一拂云袖,足下生風,走得干脆利落。
鐘南屏盯著陳巖的背影消失在玲瓏云石之后,面上的笑容斂去。
他坐在云車上,華蓋的五彩光暈映照下,神情莫名。
有弟子侍立在側,發垂肩上,面如滿月,額頭上有皎潔的光,用不大的聲音開口,透著一種疑惑,道,“師尊,陳巖最近要么是在殿中經書典籍,要么是和宗門中的好友聚會,看樣子悠悠哉哉,逍遙自在啊。”
“難道他要加入天仙名額的爭奪戰是幌子?”
要知道,陳巖本來就是起步晚,遠遠落后于其他的競爭對手,現在還不緊不慢,只會被落得更遠。
在他想來,陳巖該不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明里拒絕蘇家的橄欖枝,擺出要入局的樣子,實際上和其他勢力達成協議,還是要做護法的位子?
鐘南屏知道自家弟子的心思,搖搖頭,道,“門中爭奪天仙名額,是一種堂堂大勢,不是陰謀詭計就能得逞的。要是陳巖真這樣玩,固然一時得利,但惡了門中高層,以后會斷了前路。”
鐘南屏看著兩側夾道上綠柳垂陰,森森晴綠,撲入眉宇,道,“天仙之位,一步登天,是門中傳承最為關鍵的一環,宗門會非常重視。”
發垂肩上的弟子聽得很認真,目光幽幽,他可是知道,自家的師尊當年也曾經參與過這樣的競爭,只可惜對手太強大,遺憾落敗。
鐘南屏手一撥,珠簾串串垂下,叮當的清音回響,開口道,“花七,有人找你打探陳巖的消息,要把握一個度,任何時候,不要壞了門中的規矩。不然的話,很不好。”
聲音沉沉的,聽不出喜怒,卻有一種嶙峋突起之意。
花七心中一驚,明白自己最近的舉動都被師尊看在眼中,于是恭敬答道,“弟子知道分寸。”
“那就好。”
鐘南屏將珠簾放下,擋住面容,只有聲音傳出,像是泉水激打白石,浸人肌膚,嘆道,“一入局中,身不由己,任何一個競爭者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花七沒有說話,覺得很有道理,在他看來,陳巖對其他競爭者是沒多少威脅的,可自從陳巖拒絕蘇家的提議后,已經不少人開始接觸自己,收集陳巖在玄水殿的情報。
這個話題之后,師徒兩人不再言語,云輦行在青玉大道上,華蓋下懸掛的編鐘之聲回響,緩緩離去。